頂點小說 > 一劍傾國 >49、終於滿地殘傷
    什麼滋味能比死更痛苦呢?有些人活着,倒不如死了好,有些人死了,卻仍如活着一樣,所以死其實沒什麼大不了,比死更痛苦的滋味,自然也沒什麼大不了。

    所以燕離的心絃一點兒也沒有波動,一如方纔金香軟玉在懷,一如方纔那個香豔無比的激吻,他的心絃始終沒有波動,因爲面對芝貴妃這樣的蛇蠍女人,稍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他有許多次都差點死在女人手裏的,雖然這也不錯,但至少應該死在他愛的女人手裏,就好像酒仙喝酒醉死,將軍打仗打死,劍客被劍刺死,都可算得上死得其所,他顯然並不愛芝貴妃,他第一眼就愛上了姬紙鳶,但他絕不會第一眼就愛上芝貴妃。

    但是燕離很快發現了那是個什麼滋味,街道的情景發生了巨大變化,所有的行人一下子化光消失不見,芝貴妃發出一聲冷笑,也化作黑暗裏的一道光,射入雨幕之中。彷彿有根無形的線把老黑給牽住,他驚叫一聲,就被帶入了雨幕裏,這讓燕離也只能追上去。

    不知追了多久,燕離忽然發現芝貴妃落了下去,在一幢高樓上,腳下是一面迎着狂風暴雨飄揚的幌子,他一落地,即要出手斬殺芝貴妃,但見對方笑語吟吟,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他絕不相信芝貴妃這種女人會不怕死,很快察覺到了異常。

    周圍的建築突然在一個神祕的力場下湮滅,雨幕也被撐開,場下空地突然出現了很多人,具體有幾個他沒心思算,因爲他看到了失蹤的黃少羽,還有餘秋雨,還有李苦,竟然還有拋棄藏劍峯三個傑出傳人的三朵金花……

    “是當家的!”老黑像一面黑黢黢的旗幟,被掛在另一頭的杆子上,看到黃少羽安然無恙,興奮地叫出聲。

    李苦竟被泥龍纏住了,而餘秋雨也在這一瞬間出手,劍光劃破虛空,把李苦身邊的白星臉上的面具映得無比慘白。

    劍光過後,李苦倒在血泊中,白星痛苦地趴下去嘶聲痛哭,那沙啞的哭聲,懷着無盡的傷痛。

    成功了?

    看到李苦倒下去,黃少羽的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色,實在很難相信,像李苦這樣的殺人魔王,居然就這麼輕易地被他們殺死了。

    但是李苦果然沒那麼容易就會死,他的一隻手按在白星的腦袋上,另一隻手撐在血泊裏慢慢爬了起來,他的渾身都被血浸染了,口中也在不住地嘔着血,看起來非常的悽慘。但是他仍然發着笑:“有點意思。”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已經

    命不久矣,但是瀕死的野獸豈非更可怕?所以當他抽出舊長笛時,出手偷襲的五個人,都知道自己下一刻就會死去,這個時候無論做什麼都拯救不了他們自己,李苦想要殺的人,無論是誰也逃不掉。

    這一切的發生都在兩個呼吸之間,燕離甚至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局面就陷入了讓他窒息的境地。

    李苦對他有着大恩,餘秋雨是他肝膽相照的同門師兄弟,黃少羽是他的手下,他知道這兩人爲什麼要刺殺李苦,也知道李苦受此重創,必要殺死二人,心裏的仇恨才能得到釋放,否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

    現在他知道芝貴妃指的是什麼了,這簡直就是無解的局面,他難道要爲了保護二人衝上去殺掉李苦?這是完全踐踏了他的底線的事,也是他絕不可能做出來的事。這世上比死更痛苦的滋味其實不多,他只是剛好遇上了最痛苦的一種。

    “住手!”

    燕離還是衝上去擋住了李苦的一劍,這一劍很難擋,如果不是李苦遭到重創,他想接下來絕沒有那麼容易。他看到白星面具上眼睛的位置露出陌生而又仇恨的光,心就像被曝曬在烈日下,只能盡力地不去看她。這沒有辦法,他絕不能眼睜睜看着餘、黃二人死在他的眼皮底下。

    李苦好不容易支撐起來的

    力量又傾散。他跌下去,看着燕離的眼神充滿了譏誚,一絲冷淡的笑容掛在他的嘴角。

    白星憤然站起,虎口破裂,鮮血被刑天斧吞噬,她對燕離長久以來的友善,在這一刻完全被仇恨所取代。

    “桀桀桀……”也就在這個時候,伏見那古怪的笑聲響起來,“吞,趁現在吃了李苦。”

    白星暫時把戒備轉向,只見漫天的風沙從雨幕中穿出,如同漫天的蝗蟲裹向白星。白星一揮巨斧,在憤怒之中,她的出手比任何一次都重,但是漫天風沙沒有實體,她無論下多重的手,碰不到奉天教徒的核心,還是一點用也沒有。

    嗆啷!

    拔劍的聲響猝然而起,彷彿只有一聲,但場內高手都聽得出是兩個幾乎一致發生的重合而成的聲響,漫天的風沙以及撲向李苦的人形怪物,也就在這一剎那間化作齏粉。

    “滾!”

    燕離按劍而立,他此刻的神色冷漠極了,後面的話甚至不用說出來,因爲這世上絕沒有人願意承受他現在的怒火。

    伏見在半空重新凝形,把還要撲上去的申吞捲住,用一種很冷淡的神色看着燕離,忽然什麼也沒說就

    走了。他不能不走,因爲這一劍毀了他們十分之一的星核,就是說,他們在燕離手中撐不過十劍,星核就會破碎迴歸寂滅。雖然星核不斷在完善,他們這些奉天教徒的實力也在不斷提升,可是這個從一開始就跟奉天街作對的男人,對他們也越來越瞭解了。

    “燕離,對不起……”餘秋雨沉痛地說着,突然做出了一件讓人觸目驚心的舉動,他居然把他的右手給生生地撕下來,丟在地上。

    “你瘋了!”黃少羽臉色大變,衝上去扶住搖搖欲墜的餘秋雨,餘秋雨忍痛將左手化掌刀,劈在黃少羽的後頸,黃少羽對他完全信任,怎能料到這偷襲的手段,頓時昏倒過去。

    “秋雨!”燕離臉色變了變,但是很快他就明白過來,眼裏帶着沉痛與悽然,“你非復仇不可,又不想讓我爲難,所以用一條手補償。”

    “謝謝。”餘秋雨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他慣常不會笑,但他覺得遇上知己這種喜悅,實在很難表達出來,他想讓燕離知道自己的心情。

    一個劍客的握劍的手,豈非就是他的命?自斷此臂,就彷彿沒有得救,他就可以繼續復仇。

    十三闕落到他的左手,整個化爲一道劍光,向李苦撲了過去。但是他沒能碰到李苦,因爲他已經突破不了白星,他在手臂完好時,都未必鬥得過小道童,何況失去了一隻手?也許他這樣做只是爲了尋死,好讓他的愛人不至於孤單一個。

    餘秋雨的身體被刑天斧分成了十多塊,到處都是血,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再有僥倖。

    這場復仇終於落下帷幕,毫無疑問的是,沒有任何人得到救贖,或者得到快慰,只將因果毀得更加的支離破碎。

    復仇是什麼也得不到的。

    燕離的心彷彿被暴雨淋着,冰涼得無法跳動。他此刻的心情又有誰能理解?某個角度來說,他又何嘗不是另一個餘秋雨,那種不得不得的悲哀,只有親身體會過才能真正的理解。

    “你看,燕離,本宮說過要讓你比死更痛苦。”場內突然涌來一場大霧,如繩索一樣,把白星和李苦捆住,跟着衝入暴雨之中。

    燕離揮出一道劍光,把老黑從杆子上解救下來,跟着化作一道劍光追了上去。

    老黑落地,看了看昏迷的黃少羽,又看了看滿地碎屍,忍不住跺了跺腳,“嗨,這叫什麼事啊!活得那麼痛苦,還真不如死了好!”他沒自覺又說了一句至理名言,有些人活着,確實已經跟死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