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這一直是中原這地方最高的道德標準之一。
這也是李優雖說也行滅門之舉，但各大世家還能容忍的原因，除了李優每次都宣讀詔書，列明罪責以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在於，李優是不絕嗣的，也就是全家死完了，會給你找個繼承人，繼承香火。
這種招數看起來非常流氓，但在這年頭，這是合理合法的！
繼子有繼承權，而庶子和私生子沒有繼承權，在這個年代一直如此。
繼承了香火、宗廟，那麼就是這家人，血統很重要，但血統又不是非常重要，哪怕是華夷之辨，血統、地緣、文化三者並行，最後經由時代的發展，歸攏到了的文化之上。
否則按照人類分子學的測定，鐵木真一系測出劉邦的Y基因，金國完顏氏測出琅琊王氏的Y基因，遼國這邊就更不用說了，正統姬週一系，真要純粹掰扯血統，這三個可比割據勢力的宋朝更接近正統。
不過實際上在兩漢幹碎匈奴之後，談民族概念，其實就是談文化，除非雙方差別太大，一般不會討論到血統上去，至於地緣什麼的，更是成爲了南北地方互撕的重要支撐，基本已經不再作爲民族概念的重要支撐。
故而在三國年間，繼子繼承家族並不是什麼太過讓人驚奇的事情。
最起碼，從漢室的道德角度來考慮問題的話，李優這個建議是完全正確且完全符合普世道德的建議，問題在於陳曦多少有些有些忌憚婆羅門。
對於陳曦而言，北貴其實沒什麼的，哪怕是全面接受都可以，甚至打服之後下嫁郡主安撫人心，陳曦都可以進行考慮。
終歸沒啥文化的北貴面對漢室這個龐然大物，可以輕易的被吸收同化，根本不會存在任何的反噬。
實際上看看曹昂勢力就知道，北貴被吸收之後，並沒有造成多少的動亂，至於間諜這種無可避免，但是大方向上，投靠的北貴將校和民衆，其實並沒有什麼要復國的想法，甚至多少有些主動貼近漢室的意思。
故而打完貴霜之後，北貴上下要投靠，漢室這邊只需要分而化之就能解決問題，以漢室當前的體量，基本不會出現什麼隱患。
可婆羅門不同，陳曦從一開始就是打算從根子上摧毀婆羅門了。
這世上如果有一種文明能和漢文明較勁的話，那恐怕也就只有婆羅門了，什麼羅馬，波斯比起婆羅門這種玩意兒，在文化侵蝕層面都是不值一提，而婆羅門體系在陳曦看來基本可以認爲是一種毒瘤。
別看陳曦表現的很大方，基本沒有針對各大世家的意思，但陳曦在這一方面根本信不過各大世家，他活着的時候，各大世家可能還不會和婆羅門媾和，但他死了之後，各大世家不僅敢，膽量還大大的有！
畢竟能一勞永逸的統治這片大地，那爲什麼不試試呢？
別說什麼道德，荀爽和司馬儁怎麼死的，陳曦心裏明如鏡一般。
陳曦從不懷疑各大世家的腦子，他只擔心這羣人會貪到無極限！
所以婆羅門必須死，而且最上層必須要死的非常慘，慘到讓各大世家意識到他們這麼幹了之後，他們的千年傳承，也會有一天被這麼破滅到連渣滓都不剩的程度！
陳曦連舒拉克家族都是打算找個理由破滅掉的，他必須要讓這羣世家熄滅了這份僥倖心理——只要最後時刻大腿抱的好，就能搖身一變洗白上岸，無需清算自身數百年所造下的血案，想屁喫呢，都得死！
最多，最多，舒拉克家族在滅門之後，可以找人繼承這個姓氏，但以後再無法使用之前那種方式繼續進行統治，新生的舒拉克家族，除了姓氏，必須要割斷曾經的一切，以漢世家的方式生存下去。
這是陳曦可以接受的讓步，至於說讓這種噁心的流毒一直延續下去，最後成爲文明之中繞不過去的一頁，那還不如讓李優直接行大破滅之事，陳曦只是不願意殺戮，而不是沒有覺悟。
可現在如果按照李優這套，以當前中原的規矩，那就不能做絕。
就跟大國的政鬥，死一人而其他人流放，不管是三千里，還是八千里，亦或者更遠，但不至於殺絕，等到更文明之後，就是誅首惡，其他人送去養老，不至於所有人全都去死。
小國那就不同了，敗者殺全家，跟隨者死，位置只有這麼多，不養閒人，要麼進一步，要麼全部去死，以至於最後搞得徹底大亂。
漢室，毫無疑問是大國，所以有些規矩是要講的，司馬懿指洛水而誓導致的結果後面大家都很清楚，信譽被殺穿，後面司馬昭弒帝的問題，道德又被殺穿，無信無德的司馬家又能靠什麼統治天下？
以至於混到堂堂大一統王朝需要和割據勢力的宋朝搶倒數第二的程度，垃圾到這個程度還能說什麼。
故而陳曦一貫的思路就是，該講的規矩還是要講的，我以國家的信譽、以家族的名譽許諾了什麼，就會給你們兌現什麼，哪怕這種兌現會讓我肉疼，哪怕是我自作聰明，被你們鑽了漏洞，我都會兌現。
“還是不了，我寧可不和談，韋蘇提婆一世要去就去。”陳曦深入了思慮了一下做這件事可能產生的後果，最後還是決定放棄。
反正漢室不主動做這件事，韋蘇提婆一世佔了主動，他們也最多就是這個時候比較被動，但之後幹掉他們的時候最多是羅馬阻攔，而不是漢室這邊的普世道德對此進行阻攔。
前者總比後者好對付！
陳宮聞言捏了捏眉心，他很早之前就意識到陳曦在滅貴霜這件事很奇怪，一方面是蔑視貴霜，一方面又非常的堅定，堅決不做任何的許諾，也堅決不留下任何的後患。
但凡不是這麼死硬，選擇接受婆羅門的投靠，韋蘇提婆一世還能撐到現在？早都沒糧了！
當年在白沙瓦被關羽強襲之後，婆羅門下狠手直接圍剿韋蘇提婆一世，就足夠看得出來雙方之間有着巨大的矛盾。
在這種情況下，給婆羅門多少許諾點東西，婆羅門絕對不介意投靠漢室，反正給誰納稅不是納稅，換個爹對於婆羅門而言從來不是問題。
畢竟以婆羅門的手段，每一位打進來的爹，最後都得成他們的狗，就連進入工業時代的大英進入印度之後，都覺得印度這地方的土邦婆羅門實在是太絕了，如果只是收稅的話，可比他們自己搞厲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