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太平客棧 >第一百二十一章 西陽縣
    李玄都和白絹離開太平客棧之後,一路上未曾遇到什麼風波,一路順遂地到了西陽縣的縣城。縣有大小之分,也就是上縣和下縣之說,上縣富裕,人口衆多,能在此地爲官便是好缺。下縣貧瘠,百姓艱難,說不定還會遇上百姓鬧事,便少有人願去。

    官場上有句話,叫做:“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州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

    所謂的“知縣附郭”,就是知縣和知府在同一座城裏,這樣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到牽制,疲於奔命,完全沒有了父母官的威風。“附郭州城”就是知縣、知府、巡撫或者總督同在一城。附郭京城就不用說了。

    故而有些上縣的縣城既是府城,也是州城,西陽縣便是一座上縣,雖然不是府城所在,但也不比府城遜色多少,當初秦道方和楚雲深選擇在此地會面,也是有考量的。坐鎮此地,就算不能返回總督行轅,也可以調度琅琊府境內的官軍,進可攻,退可守,

    兩人來到西陽縣之後,發現西陽縣比之其他各府的縣城要好上許多,最起碼街上還可見幾分繁華,人來人往,頗爲熱鬧。而且來往百姓的臉上少有菜色,可見最起碼一日兩餐還是無礙,反觀被青陽教肆虐的那幾個府,百姓因戰亂而流離失所,因百姓流離失所而耕地荒蕪,饑民越來越多,就如一個從雪山頂上滾下的雪球,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一個誰也填不滿的窟窿。在如今的條件下,唯一的解決之道便是死人,不管是因爲戰事,還是因爲饑荒,一直死人,一直死到現有的糧食可以養活所有人爲止。

    翻遍史書,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如此。

    在這滾滾大勢面前,任你是人間地仙,還是帝王將相,都無可阻擋,只能是盡力而爲,能救一人是一人。故而今日之過,倒也不在於秦道方,而在於朝廷和青陽教。

    兩人到了西陽縣的縣衙,此時此地已經被總督署徵用,外頭站的都是總督署的親兵,白絹因爲常常往來於總督府的緣故,此地的親兵統領已經認得她,見了之後,趕忙過來行禮,口稱“大小姐”,然後說部堂、楚師爺正在議事,還請兩位稍等一二。

    兩人在親兵統領的引路下,來到一座素雅簡樸的偏廳,接着有書辦給兩人奉上兩杯熱茗。

    在書辦退下之後,李玄都端起蓋碗,用碗蓋撇去茶沫,輕呷一口,狀若無意道:“方纔那位統領怎麼稱呼你大小姐”

    白絹疑惑道:“三叔沒有子女,將我當作女兒看待,他們也就跟着稱呼我大小姐,沒什麼問題吧”

    李玄都正色道:“你不是還有個姐姐秦素嗎按照道理而言,秦素纔是大小姐,你應該是二小姐纔對。”

    白絹怔了許

    久,才憋出底氣十分不足的三個字:“要你管”

    李玄都笑道:“好,我不管。”

    白絹興許是怕李玄都打破砂鍋問到底,趕忙倒打一耙道:“你怎麼這麼關心秦素三番兩次提起她”

    李玄都理直氣壯道:“秦素畢竟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又神神祕祕的,我關心一下怎麼了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白絹問道:“那你是不是對她居心不良”

    李玄都點頭道:“是了,秦姑娘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直到今日才發現,我原來已經與秦素神交已久,說是寤寐求之也不爲過。”

    白絹也不知該喜該怒,輕聲道:“既然你喜歡秦素,那你又何必、何必與我”

    李玄都好奇問道:“與你怎樣”

    白絹卻是真有些酸楚了,帶着幾分負氣道:“與我說那些不要臉的話語。”

    李玄都語中帶笑道:“因爲我是登徒子啊。”

    白絹也不是傻子,此時也有些回過味,底氣不足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李玄都一臉茫然道:“知道什麼”

    白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總在這個登徒子面前喫癟,換成別人,韓邀月也好,還是別的什麼公子也罷,哪次不是一眼就看穿了他們那點小心思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白絹越想越亂,乾脆也不想了,拿出過去八風不動的本事,眼觀鼻鼻觀心,不去搭理他。

    人越是想要靜下心的時候,往往靜不下心。就像腦子裏想着今天早睡的時候,常常早睡不了。

    白絹越是不去想那個近在咫尺的傢伙,可思緒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往那邊飄,如今的這個人,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過去那個紫府劍仙聯繫起來。紫府劍仙是什麼人殺人不眨眼的煞星,死在他手下的,不說無名小卒,就說江湖上有個名號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更何況紫府劍仙還是清微宗的四先生,曾經與三先生爭奪宗主大位,並且是差點做了宗主的人,那心機手腕想來也是不缺的。

    想到這裏,白絹微微斜眼,用餘光掃了眼自己身旁這位。

    半點看不出殺伐果斷,臉上的笑就不像值錢一樣,說好的冷酷呢說好的煞星呢

    紫府劍仙劍仙個屁。

    她忽然想起自己一位遠房表姐對自己說過的話語,這男人吶,熟悉之前和熟悉之後是兩個人,成親之前和成親之後又是兩個人。不管多成熟的男子,總會有孩子氣的一面,尤其是在女子面前。你若覺得他有些孩子氣,不奇怪,那說明他沒有把你當成外人,待到你覺得他全是男子氣概的時候,那就說明他已然把你當做一個陌生人了。

    白絹當時對這番話感觸不深,表姐還特意打了個比方,一衆女子相處的時候,是不是

    笑鬧無忌,什麼閨房笑話也敢說,絲毫不遜色於男子,可要到了男子的面前,是不是又變了一個模樣笑不露齒,聽到半句葷話都要臉紅。在自家兄弟面前,不說力拔山兮氣蓋世,也相去不遠了,就差把弟弟的頭蓋骨給掀起來,可在外人面前,那就是弱柳扶風,連酒葫蘆的塞子都拔不出來。

    事到如今,白絹卻是有些感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