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太平客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太座
    秦素看也沒看一眼,又重複了一遍,“玄哥哥,我們走。”

    李玄都點了點頭,道:“好。”

    不過這年輕公子還不死心,上前一步,主動開口道:“這位姑娘,有道是寶劍贈壯士,胭脂贈佳人,何故拒人千里之外”

    秦素倒是談不上惱怒,只是有些不耐煩,道:“你我素不相識,請讓開。”

    年輕公子仍是不以爲意,笑道:“正所謂相逢何必曾相識,今日在這裏遇到了姑娘,就是你我的緣分。”

    若是張靜沉這等強敵招惹秦素,李玄都自是不會坐視不理,可只要是秦素能應付的人,李玄都多半不會胡亂插手,而是任由秦素自己處置,畢竟秦大小姐不是李玄都的附庸,更不是半點風吹雨淋也受不得的嬌弱女子,不會非要躲在李玄都的羽翼之下不可。

    這年輕公子在與秦素說話的時候,一直在打量觀察李玄都,李玄都這種不在意的態度,落到他的眼中,那就是怯懦,他心中愈發有底,繼續說道:“在下蘇冠,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秦素淡淡道:“蘇公子,我再說一遍,請你讓開,否則不要怪我不客氣。”

    李玄都雖然也會稱呼秦素的江湖諢號“秦大小姐”,但並沒有真正領教過大小姐的脾氣,他每次見到秦素的時候,都是伊人淺笑,要不就是臉紅微羞,便是惱羞成怒,也不過是尋常賭氣罷了,可對待外人的時候,才能真正見識到秦素的大小姐脾氣,真是有些目中無人的意思。面對這位蘇公子,從始至終,秦素既不羞惱,也不動怒,只是透着一股深深的不耐,就像遇到了擾人清靜的蒼蠅。這便是秦素過去不喜歡以真容示人的緣由之一。世上美貌女子當然不少,可如蘇雲媗、玉清寧這般高來高去,或是宮官出行動輒幾十上百人,亦或是長在閨閣之中,也沒人去招惹她們,唯獨秦素喜歡孤身一人,又不顯露身份,難免招惹些是非,於是她乾脆遮掩了本來相貌。

    李玄都看在眼裏,只覺得有趣。

    其實李玄都在秦素眼中,也是差不多的。提到李玄都,江湖中有敬他的,也有怕他的,還有恨他的,在旁人眼裏,李玄都是英雄人物,或是個梟雄人物,或是個僞君子,亦或是個怪人魔頭,可在秦素面前,李玄都就是個不要臉皮的登徒子,至於李玄都的無情、狠辣,對於秦素來說都是很遙遠的事情。

    蘇冠不知道秦大小姐的脾性,倒是渾然不怕,仍舊面帶微笑,輕搖摺扇,好一派風流士子的做派。跟在他身旁的幫閒開口道:“這位姑娘倒是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姑娘要怎麼不客氣。”

    當世高手中,韓邀月和唐秦都是死於秦素的刀下,這等戰績,就算是當年的“紫府劍仙”也要相形見絀,聽到這話,秦素懶得再作口舌之爭,打定了主意要教訓下這幾個不識好歹的傢伙,正所謂良言難勸該死的鬼,這幾個月來,李玄都總是忙於各種大事,要麼是前往金帳,一連幾十天見不上一面,要麼是奔波於各州府之間,兩人極少有獨處的時光,今天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閒,能與李玄都逛一逛街市,卻被這幾個人掃了興致,秦素當然不會高興。這若是放在秦家,大小姐一般都是待人和善,並不盛氣凌人,可要是不高興了,休說是旁人,就是大老爺也得讓其三分。

    秦素輕哼一聲,想要一指給此人身上點個血洞,又覺得他罪不至此,不由心中感慨,跟在李玄都的身邊,自己的戾氣去了不少,可李玄都的戾氣卻是隨着權位與日俱增,也不知是不是因爲身懷利器則殺心自起的緣故。

    秦素想了想,突然一揮袖,平地起風,這位蘇公子和他的幾個幫閒只覺得天旋地轉,待到站穩時,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街道上,而那個說要領教下秦素如何不客氣的傢伙,則被掛在了太平錢莊的旗杆上,嚇得面無人色。

    蘇冠神色變化不定,知道自己這是遇到了高人,不過他也不以爲奇,在府中能做到的這一點的客卿供奉也不在少數。

    就在這時,從街道另一邊行來十餘個騎馬的年輕男女,頓時惹得整條街雞飛狗跳,紛紛避讓,好在百姓好像早已習以爲常,很快就讓開一條道路。這些公子小姐們轉眼間就來到胭脂鋪前,爲首的竟是一名女子,胯下一匹來自草原的烏騅馬,馬匹尚且如此,這馬的主人更不必多說,身份已經不能用一個“富”字來形容,必然要在“富”後面加上一個“貴”字纔行。這些都是尋常百姓一輩子也難以觸及的“大人物”,也難怪可以如此橫行無忌。

    她勒住馬匹,先是擡頭看了眼被掛在旗杆上的那個倒黴傢伙,然後又望向蘇冠,“誰幹的”

    還未等蘇冠說話,另一個幫閒已經指着秦素搶先說道:“是這個臭娘們,有些本事。”

    都說文人相輕,女子之間也相差不多,騎着烏騅馬的女子望向秦素,皮笑肉不笑道:“瞧着是個生面孔,說說吧,從哪兒來的過江強龍若是玄女宗的姐妹,看在玉姑娘的臉面上,我可以不跟你計較,若是慈航宗的姐妹,都是一家人,我讓這幾個混蛋給姑娘賠罪,可如果不是這兩家的姐妹,那可就對不住了。”

    秦素淡淡道:“我不是玄女宗的弟子,也不是慈航宗的弟子,我從遼東而來,是忘情宗的弟子。”

    女子嘴角翹起,“遼東忘情宗我記得這些可都是邪道中人,怎麼着,邪道的遼東蠻子跑到我們金陵府撒野來了”

    秦素擡手摘下帷帽,露出本來面容,語氣轉冷,“好一個邪道中人,好一個遼東蠻子。”

    從司徒玄策還在世的時候,正道各宗就開始拉攏遼東諸宗,說起邪道中人,一般是默認爲西北五宗,這麼多年了,上至張靜修和李道虛,下至李玄都和白繡裳,還沒人在秦素面前說她是邪道中人的,更沒人說她是遼東蠻子的。

    李玄都知道秦大小姐這是動怒了,不好繼續旁觀,正要開口說話,秦素卻轉頭望了他一眼。

    李玄都只得嘆息一聲,又把剛到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秦素擡了下手,然後就見太平錢莊的旗杆直接被攔腰斬斷,掛在旗杆上的傢伙跌落下來,摔了個七葷八素,不過他也是有修爲在身之人,還不至於傷筋動骨。

    馬上女子臉色陰沉,一手扯着繮繩,一手握住馬鞭,死死盯着秦素。

    另外一名白衣公子眯起眼,笑道:“好厲害的手段,好大的膽子,竟是折斷了太平錢莊的旗杆,難道姑娘不知道太平宗的宗主清平先生此時正在金陵府做客”

    李玄都面無表情地看着那根折斷的旗杆,半點沒有身爲清平先生的覺悟。

    秦素用眼角餘光瞥了李玄都一眼,點了點頭,“太平宗,清平先生,那可真是了不起。”

    李玄都仰頭看天,覺得自己好生無辜。就是逛一逛街市而已,到頭來折的是自己家的旗杆,還要被旁人打着自己的旗號。聽這些人的口氣,應該也是江湖中人,或是與各大宗門有些關係,蠻橫慣了,自尊自大。

    女子冷笑道:“怎麼,你連清平先生也不放在眼中難不成你是秦大小姐”

    話音方落,女子放聲大笑,一衆年輕人也隨之附和。

    秦素認真說道:“我就是秦素。”

    這句話非但沒有讓一衆年輕人害怕,反而笑得更肆無忌憚。尤其是那名爲首的女子,在馬上笑得前仰後合,用馬鞭指了指秦素的臉龐,“你是秦素我聽說秦大小姐相貌平平無奇,難不成今日出來逛街市還特意易了容不成”

    另外一名年輕公子捂着肚子笑道:“你是秦大小姐,那我豈不就是清平先生咱們現在就喝個交杯酒如何也省得等到大婚了。”

    話音未落,這個年輕公子就直接橫飛出去,撞在對面兩間鋪子之間的牆壁上,臉頰紅腫似被馬蜂蜇過,又從嘴中吐出幾顆還粘着血絲的牙齒。

    李玄都舉着手掌,沒有收回的意思,“飯可以亂喫,話不可亂說。你們應該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這話若是傳揚出去,拿兩宗之主開玩笑,就算李宗主和秦宗主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們一般見識,君辱臣死,底下的人會不會與你們一般見識我今天就教教你們,省得日後你們到了江湖上,闖下大禍而不自知。”

    爲首女子也知道自己同伴說錯了話,可不容許旁人來指指點點,寒聲道:“好啊,閣下又是哪一宗的弟子是忘情宗還是補天宗”

    李玄都笑了笑,橫臂伸手,一氣通玄。

    一瞬之間,所有人座下馬匹都不得不前膝跪地,而坐在馬背上的人自然被掀翻出去,狼狽不堪。

    這些人想要起身,可李玄都只是伸手往下一按,他們就感覺身上彷彿壓了千鈞重擔,根本動彈不得分毫。

    李玄都轉頭望向秦素,笑問道:“太座大人可是消氣了”

    秦素白了他一眼,無奈道:“什麼跟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