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太平客棧 >第十四章 徵公
    李道虛狂而不妄,他並不把自己的得意表現出來,也不刻意輕蔑旁人,可他理所當然的語氣卻又無時不刻都在告訴旁人,三位儒門高人並非他的對手。這讓三位儒門高人難免臉上無光,可他們三人偏偏又奈何不得李道虛。

    青鶴居士面陳似水,喝道:“你們還要看戲到什麼時候這些年來,髒活苦活,我一肩挑了,可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指望我嗎”

    這番話卻不是對李道虛說的。話音落下,就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出現在不遠處,一身半新不舊的儒衫,不似儒門中的大人物,倒像是個鄉野間的尋常鄉紳。

    李道虛望向此人,目光一閃,“原來是你。”

    老人道:“沒想到當初一面之緣,李先生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李道虛淡然道,“畢竟做了這麼多年的鄰居。”

    那日李玄都所作的新三玄榜問世,傳遍江湖,在齊州北海府的太平客棧中,一位被衆人尊稱爲“白老”的老人曾經點評三玄榜,在衆多聽客之中,就有來到齊州意圖破壞和談的上官莞。

    此人就是那位“白老”,而他的另一個身份則是儒門七隱士中的白鹿先生。他長年居於齊州,所以李道虛才說與他做了多年的鄰居。至於兩人見面,卻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的李道虛境界修爲還未大成,卻也是江湖中的頂尖人物,有一儒門中人得罪了李道虛,被李道虛找上門去,那人畏懼至極,怕李道虛遷怒他的家人,便想要以死謝罪,結果白鹿先生剛好遇到此事,便阻止了他,並決定幫他出頭。接着白鹿先生與李道虛在金鰲峯上會面,沒有動手比試,而是定下了一棋之約,兩人各自憑藉修爲在山壁上刻畫縱橫十九道棋盤,然後將巨大山石削成棋子模樣,將其吸附到棋盤之上。最終李道虛棋差一招,以半子之差輸掉這局棋,踐行賭約,放過了那個仇家。

    在七位隱士中,白鹿先生最喜歡管閒事,有些遊戲人間的意思,上次在金陵府擒下秦襄,也是由他暗中出手。而他與李道虛對弈時,其實是故意遮掩了真容,卻沒想到還是被李道虛一眼認出。

    白鹿先生拱手道:“白鹿見過李先生。”

    李道虛道:“當年在金鰲峯上,你我對弈,是我輸了,今日我不與先生下棋,而是比拼修爲,不知先生以爲如何”

    話音落下,李道虛又是一揮大袖,浩瀚氣機便如排山倒海而來。

    只是一瞬之間,白鹿先生便覺得氣息凝滯,李道虛的這一袖靜如東海之上的怒濤狂潮,勢不可擋,似是大浪掀起數十丈,如同巍峨城牆,橫壓而下。

    白鹿先生不敢怠慢分毫,運轉心學一門的“心力”,護住自己周身,同時向後飄然退去。

    “且慢”白鹿先生高聲道,“李先生剛一見面,何必要大動干戈,有什麼話,可以慢慢談。”李道虛笑道:“現在不動手,等到儒門六位隱士到齊,將我圍殺於此嗎”

    “萬沒有如此念頭。”白鹿先生又是一拱手,“就算我們六人能夠圍殺李先生,只怕也要有人死於李先生的劍下。”

    李道虛道:“白鹿先生過謙了,若是四人圍殺,我還有信心逃走或是殺掉一二人,若是六人圍攻,我又不是心學聖人,焉能不敗。”

    三三之數,說的是三位天人造化境高手可以勉強與一位長生境地仙持平,想要圍殺,最少也要四人,而且十分冒險。當年宋政暗算無道宗的老宗主,就是出動了包含他在內的四位天人造化境高手,還是趁着無道宗宗主閉關沒有防備之際,饒是如此,仍舊有人當場身死。此時李道虛正在巔峯鼎盛,想要四人圍殺他,卻是千難萬難。

    白鹿先生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故而連道不敢。

    李道虛道:“除去已經身死的虎禪師不算,青鶴居士和白鹿先生已經現身,剩下的紫燕山人、赤羊翁、金蟾叟、龍老人何在難道還要我親自去請嗎”

    白鹿先生淡淡道:“李先生這是明知故問了,要知道大天師已經入城,待客之禮也不好厚此薄彼,若是我們都來招待李先生,豈不是冷落了大天師”

    青鶴居士也道:“李先生,方纔你說來此地是爲了賞花,如今花也賞了,我們幾人親自送客,不知你能否離去”

    李道虛不曾言語。

    青鶴居士加重了語氣,“既然李先生如此相逼,欺人太甚,那也休怪我們不講情面了。”

    “正要如此。”李道虛笑了笑,“青鶴居士請直言。”

    青鶴居士一振袍袖,雙手負於身後,森然道:“司空大祭酒和寧大祭酒雖然也是天人造化境的高手,但與我們師承不同,默契有所欠缺。剛纔李先生不是說想要領教一下四時陣嗎那乾脆由我們四位隱士一起出手佈陣,請李先生指點一二”

    李道虛白眉一挑,道:“都是哪四人”

    青鶴居士道:“此事是我提出,當然要算我一個,白鹿先生當年曾與李先生有過交鋒,也算一個。剩下的兩人,再請紫燕山人出面充當一人,至於最後一人,暫不能告知,不知李先生意下如何”

    李道虛沉思片刻,點頭道:“如此甚好,那就請青鶴居士把另外兩位請來,一起做個見證。”

    青鶴居士道:“星野湖和觀星臺不是比武的地方,若要比試,那就到北邙山中,到了那裏,大可放手施爲,不必束手束腳。”

    李道虛輕聲道:“可我已經說過,非要毀去觀星臺不可。”

    氣氛驟然一冷,哪怕是涵養最佳的司空道玄也面露慍色。

    青鶴居士望向白鹿先生,問道:“白兄,你如何看”

    白先生輕捻鬍鬚,說道:“李先生是欺我儒門沒有一位長生地仙坐鎮,闇弱已久吧”

    “不敢。”李道虛道,“當年寧王之亂,道門同樣損失慘重,這麼多年才能恢復元氣。至於道門得以出現如此多的長生境地仙,而儒門卻一位無有,可見是儒門的氣數盡了,此乃大勢所趨,李某人也不過是代天行事罷了。”

    白鹿先生也不動怒,笑道:“都說清微宗中人,說話陰陽怪氣,總是暗含譏諷,我本以爲李先生不會如此,沒想到李先生也是不能免俗。”

    青鶴居士冷笑道:“上樑不正下樑歪纔對。”

    就在此時,有人一聲輕笑,“諸位稍待,還是由我來領教大劍仙的絕學罷。”

    聞聽此言,白鹿先生臉色一沉,卻也反駁。而青鶴居士卻是面露喜色,顯然是來了了不得的幫手。

    李道虛的臉上無悲無喜,只是道:“手下敗將。”

    卻見一人當空落下,一身紫衣,頭戴金冠,腰束玉帶,卻如人間王侯一般。

    青鶴居士道:“徵公到了。”

    來人正是宋政,他與趙政同名不同姓,趙政的字是“正己”,被人尊稱爲“正公”,宋政的字卻是“徵官”,故而被尊稱爲“徵公”。

    如今的宋政已經與在草原時大不相同,再無失甘汗的相貌,也無失甘汗的不安和怯懦,盡顯威嚴從容。

    對於宋政出現在此地,李道虛並不如何以外,因爲李玄都早已在心中有了如此推測,也知道宋政敢於來此,必然有所依仗。

    宋政來到李道虛面前,道:“李先生,真是許久不見,上次見面,還是崑崙山玉虛峯上的玉虛鬥劍,也是拜李先生所賜,我宋某人才不得不蟄伏多年。”

    李道虛道:“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當初玉虛鬥劍,是你主動向我挑戰,有道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宋政一笑道:“亞聖有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正是當年一敗,纔有了我今日,若是依照我當年的法子繼續走下去,只怕是一條斷頭路。”

    李道虛問道:“你今日到此,可還是要向我挑戰”

    宋政搖頭道:“非也,我不想挑戰李先生,我只想殺了李先生。”

    話音落下,白鹿先生和青鶴居士已經來到了宋政身旁,只待最後的紫燕山人趕到,便湊齊了四人之數的“四時陣”。

    若僅僅是四位隱士出面,就算結成了陣法,也未必是李道虛的對手,可把關鍵一人換成宋政,那就大不一樣,宋政既然敢於出現在此,定是大有依仗,老玄榜已經把他列入其中,宋政很有可能已經躋身長生境界。一個宋政加上三位儒門隱士,縱然宋政初入長生境,就算李道虛境界修爲超凡入聖,也非要被留在此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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