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造國朝 >第十七章 一個時代的無奈
    孫傳庭和徐恪一前一後進了書房,孫傳庭在上首的一張太師椅坐下,看向兒子,卻見他的臉色依然沒有恢復過來,握拳的雙手因用力過度而發白,孫傳庭眉頭一皺:“到底怎麼回事?有人威脅你,警告你是什麼意思?”

    徐恪心裏已經認定是楊朔做的這件事,他前世連真正的黑社會都不曾接觸過,現在楊朔玩的這一手讓他的心底感受到了憤怒,但更多的是恐懼,害怕,他害怕楊朔這種沒有底線的人,有一天會用着這個方法來對付他,來對付他喜歡的人,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反擊,徐恪將上次聽雪樓和這次同慶樓的發生的事都說給了孫傳庭知道,他希望孫傳庭能通過法律去制裁楊朔,最好一輩子讓他翻不了身。

    孫傳庭坐在太師椅上,聽了徐恪的陳述,若有所思的沉默下來,徐恪等了一會兒,見孫傳庭還沒有開口的意思,有些焦急的開口道:“父親,已經知道了楊朔是兇手,還不快點去將他控制起來?”

    “有什麼證據證明楊朔是兇手?你讓爲父就這樣帶人衝到知府衙門將楊朔帶走?”孫傳庭靠在椅子上反問道,徐恪一急,道:“那他也是個犯罪嫌疑人,也得先控制住啊。”

    “少白,這件事爲父不能管,尤其是現在,更管不得,你懂麼?”孫傳庭看了便宜兒子一眼,嘆了口氣,徐恪一呆,“父親是什麼意思?”

    “爲父出征在即,需要有個安定的後方,楊嗣興盤踞西安多年,早已將西安官場經營的鐵板一塊,他現在負責大軍勤糧草,此時爲父不能與其產生間隙,其人鼠目寸光,若此時動了楊朔,難保其不會扯大軍後腿,從而誤了軍國大事。”孫傳庭敲了敲桌子,給兒子解釋其中的利益關係。徐恪不敢相信這是從他一直以爲剛正無私的孫傳庭嘴裏說出來的:“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

    “你放心,爲父會對楊嗣興旁敲側擊,讓他管好自己的兒子,你回去休息吧,不要想太多。”孫傳庭聲音放柔和了許多,徐恪深感失望,連告退的話都沒講,直接走出了書房。

    孫傳庭看着兒子離去的背影和臨走前那失望的神情,不由的深深嘆了口氣,國勢如此,他也深感乏力,人家將屍體吊在自己門前,孫傳庭怎麼會不憤怒,他比誰都憤怒,可是他得忍着,現在還不到算賬的時候,孫傳庭喊來下人,吩咐他們封鎖消息,對外只說是叛軍所爲,目的是向他這個陝西巡撫示威,同時命令出動大軍進行全城搜查,並張貼布告讓人來認屍。

    徐恪夢遊一般走回了自己的院子,清歌見了自己少爺跟掉了魂一樣,連忙上前攙扶他,關切的問道:“少爺,你沒事吧。”

    “沒事。”徐恪扭頭努力對清歌擠出一絲微笑,在清歌的攙扶下往裏屋走去,清歌扶着徐恪躺在牀上,嗔道:“還說沒事,魂都沒了。”

    “清歌,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徐恪躺在牀上,雙眼看着屋頂,清歌擔心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出去了。

    上次聽雪樓雖然也出了人命,但對他的影響沒有大麼大,這次就不一樣了,這次是無辜的人因爲自己而死,而且連屍體都吊在家門口了,自己卻沒有辦法,楊朔的爹還只是一個五品的知府,被殺者橫屍街頭,殺人者逍遙法外,他對大明的好奇逐漸變成了失望,連西安都這樣,那些個縣城,偏遠地區,徐恪簡直不能想象。

    徐恪一躺就是兩個時辰,清歌走進來,見自己少爺還是保持剛開始那個姿勢,雙眼微閉,便欲言又止,準備悄悄退出去,徐恪卻叫住了了她:“有什麼事?”

    “少爺,有人來認屍了。”清歌柔聲道,徐恪睜開眼睛,起身坐了起來,對清歌道:“帶他來見我。”

    清歌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徐恪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到客廳裏等着,不到一刻鐘帶進來一個身着青色布甲,頭戴氈帽的軍人,這人長得和於三一般魁梧,長相有六分相似,雙眼微紅,看起來像是哭過,清歌對着這漢子到:“這就是我家少爺。”

    “小人於四,見過孫少爺。”那人見了徐恪,見了個禮,徐恪從椅子上起身,想對他說些什麼,到嘴邊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弟弟在軍隊和叛軍作戰,保護着這些個大老爺,自己的家人卻被這些個當官的給害死,徐恪沉默了一會,一字一句道:“對~不~起!”

    徐恪一句對不起,於四的眼眶又有些紅了,他自幼和哥哥於三相依爲命,於三雖是地痞流氓,對他這個弟弟卻是關懷備至,兄弟二人關係極好,今天早上於四回家,卻發現哥哥不在家,地上還有血跡,於四就慌了,到處打聽,昨天同慶樓圍觀的人很多,於四很輕易就將昨天的事情問的一清二楚,這時又碰到巡撫衙門的人來張貼認屍佈告,於四心懷忐忑就去了,沒想到真是自己的哥哥,當場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害了你哥哥,又懲治不了兇手,我……”徐恪說不下去了,於四不說話,巡撫衙門發佈的佈告說是叛軍殺害的,但沒人會相信,於四也知道誰是兇手,他是土生土長的西安人,對於楊嗣興的勢力和楊朔的爲人再清楚不過,他一點也不奇怪楊朔會逍遙法外。

    “不勞孫少爺費心,哥哥的仇,小人自然會報。”於四聲音低沉,徐恪一怔:“你想怎麼樣?”

    “你們讀書人有句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叛軍怎麼殺了我哥哥,我於四就怎麼殺回去,告辭。”於四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下在原地發呆的徐恪,他頹然坐下,且不管報官有沒有用,可是於四一開始就沒想過報官,人命官司竟要用私仇來解決,要官府還有何用?要律法還有何用?徐恪握緊雙手,似乎要將全身的力氣發泄出來,這不只是於四的無奈,這是一個時代所透露出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