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隱忍着眼底的淚光，看起來楚楚可憐，視線沒有聚焦，也就無法判斷，真正讓她傷心到這種程度的人是哪位。
是說話少了分寸的小喵，還是一直未出言阻止的顧老爺子，又或者是旁邊那位，自始至終都沒有代替她拉下臉來的顧先生。
包小姐的動靜驚得餐桌上一行人紛紛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大家表情中都有幾分詫異或理解。
唯有宮岐，擱下刀叉後用旁邊準備的熱毛巾擦了擦手，眸光不輕不重落在女人左手手腕上。
剛剛磕桌子的時候，包小姐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忍不住將手往裏收了收，頗有幾分心疼。
擦完了手，宮岐才勾脣笑着，不輕不重評價一句：“包小姐手上的寶石手鍊似乎價值不菲，沒看錯的話是摯恆週年慶的限量款吧，託關係也得十幾萬，磕壞了就可惜了。”
簡單一句話，就將包小姐的震驚和怒火悉數壓了下去，轉而從她眼裏看到的，只有稍縱即逝的慌張。
她將手背在身後，無措地解釋着：“宮小姐看錯了，我這個只是一款仿品。”
在顧崢面前保持了很久精打細算，居家過日子的好女人形象，這樣的包小姐如果不是顧先生主動送，自然是買不起那麼貴重的首飾的。
一旁的顧崢聽了，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梢，沒有要去追究真假的意思。
而宮岐勾脣笑着，話裏像是嘲諷，“那技術挺好的，足以以假亂真了。”
她擡眸，眼底也浸染着笑意，與來人對視着，氣場上遠遠壓人一頭，絲毫不懼這樣的對峙。
半晌，最終是包小姐推開身下的椅子，略帶抱歉地點頭，“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包小姐擡腳離開之後，顧崢也放下了手裏的刀叉，起身跟了上去，期間還是沒有擡頭與宮岐對視。
待那兩人走遠了，宮岐才收回上揚的視線，轉而衝座椅上的老人抱歉一笑，“顧老，請見諒。”
顧老先生沒有喫什麼東西，精心安排這場飯局，爲的也不是單純的喫飯。
此刻他正靠在椅背上，恢復了臉上的半分嚴肅，些微一擡手，“這小子頑固不化的，跟他對着幹也沒用。”
這一點，宮岐倒是認同。
“但他是塊璞玉。”緩緩收回目光的宮岐輕笑一聲，些微勾了勾脣，又堅定地吐字，“平常人家也未嘗不可，但包小姐配不上他。”
對於宮岐“璞玉”的評價，顧老爺子實則是驚喜而欣慰的，他的眸光亮了亮，表現出些許的興趣，卻堅持唱着反調，“我認爲他就是一塊石頭。”
立場難得對立的兩人相互對視一笑，宮岐抿抿脣，沒有辯駁的打算，倒是小喵舉手訥訥地發言，“我覺得顧崢叔叔是棉花糖呀，軟軟甜甜的，小喵很喜歡。”
這邊飯桌上鬨笑一聲，那邊腳步追着出去的顧崢猝不及防，被驟然轉身的女人抱了個滿懷。
他的雙臂下意識張開，過了一會兒之後又拍着她的被，聽着她小聲啜泣的聲音，聲音沉沉道：“我送你回去吧。”
有的只是訥訥地問：“伯父好像不喜歡我，怎麼辦？”
張了張脣，剛要說什麼的顧崢只能啞然，將喉間滾燙的話都嚥了下去，最後安慰着：“沒事，我要做的事情，不會受到誰的阻攔。”
只差一點點，如果包小姐這時候想到追問什麼，他或許會坦誠，坦誠心裏這幾近三十年來，從來都沒有過的悸動。
但她的話最終將他拉回了現實。
顧崢至始至終都明白，除了家世，他身上沒有一處足夠匹配宮岐的地方。她像是天上亮着的星星，再亮也不是屬於自己的。
所以啊，以往膽大妄爲，放浪形骸的顧大少爺，這輩子遇到了這位姓宮的女子，就算是徹底栽了。
他沒了自信，沒了光芒，不想在她面前成爲一個笑話。
所以攬着此刻懷裏的女人，鄭重提醒自己，已經是內裏腐爛的人，就不要去禍害她了。
想着想着，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就加重了幾分，懷裏的女人感知到，些微皺了皺眉，突然從他懷裏掙脫開，兀自解釋着：“還有那條手鍊，真的是我託朋友買的仿貨。”
她說着，還擡起那隻手腕來，直愣愣戳到男人面前。
料定他看也不會看，只是輕輕將那隻手臂拂下，輕聲安慰着：“是我的疏忽，明天會給你買一個真的。”
女人聽了，眼睛瞪圓了幾分，又擺手拒絕，“你別買，我不要。”
之後周旋幾個回合，大約十來分鐘之後，重新回到餐廳裏的只剩下了顧崢一人，他衝座椅上的老人打招呼，“小包身體不舒服，讓我代她跟您打聲招呼，她就先回去了。”
說罷擡腳離開，上樓取了外套衣衫和車鑰匙再下來，要往門外去的時候，被追上來的宮岐一手堵在了門內。
現在的顧崢面對宮岐，總是會沒由來的慌張。
他身體往後一頓，有些無奈地凝眉，“我送小包子回家，你讓開。”
宮岐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等反應過來，已經一手從他手裏奪過了鑰匙，“聽我說兩句，就放你走。”
男人怔愣盯着他把玩着鑰匙的指節，又一瞬間的晃神，反應過來之後才道：“你說吧。”
“我知道齊楓的事情對你的打擊很大，但你的人生還沒有到一敗塗地的地步，現在睜開眼睛，把你的腦袋從沙土裏擡起來，你的人生還有很多種可能性。”
頓了頓，她將視線從手心裏的鑰匙上挪開，倏而擡頭與眼前的男人對視，“但是包小姐不是你能選擇的選項，我想你不傻，看的明白她手上的鏈子是真是假。”
她的話引得顧崢些微勾脣，面上還是平靜的，心底的堡壘卻早已坍塌。
這個女人是他的命門，說的做的，都恰恰能直入他的心扉。
鮮少有一次的，他沒有嬉笑着躲避話題，沒有顧左右而言他，沒有擺出那一副痞相來，而是溫和笑着點頭，道：“我會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