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宋氏是不是清白，已經鮮少有人關心。
他們只願意相信如今擺在眼前的，既定的事實。
在這羣網絡聲音裏，沉浮着一小批煽動羣衆情緒的人，刻意將話題朝着他們想要的方向去引導。
也就是說，在未來的時間內，即便稅務局等各方面的盤查結果證明了宋家一切往來賬目都是乾淨的，也消除不了這一事件最終產生的惡劣影響。
照舊會有人變着法兒的添油加醋，往宋氏和豐瑞的身上潑髒水。
這一天中午，陸瑤從尤茂回邵宅。
客廳裏，陸母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老人家戴着老花鏡，眸光半眯着，一邊看一邊感慨，“這宋家大小姐我見過啊，看起來懂事明理，落落大方的，怎麼會幹這種不合法的事情呢？”
陸瑤在玄關處換了鞋，把包掛在置物架上的時候，聽到了母親的這番話，便頭也沒回地提醒一句：“現在網民的言論就像洪水猛獸，不管你是不是清白，只要被他們盯上了，就是扒皮抽筋的痛，這事兒您經歷過，就不需要我多提醒了吧。”
聽了陸瑤的話，陸母獨自一人的唸叨突然熄了聲。
想當初陸父的事情被爆出來之後，他們一家人也曾承受過這樣的痛楚，如今回頭想想，仍然覺得不寒而慄。
所以想到這裏，她再看電視裏那羣把宋氏大廈前後圍堵的記者和“熱心羣衆”，好像突然又多了另一層意味。
她沒了看電視的心思，摘下了老花鏡起身，往陸瑤的方向去，“今天上班怎麼樣，累不累？要是累的話就聽你婆婆的話，別去了，在家養着吧。”
陸瑤聽了這話，不覺左右看了看，見邵母不在四周，才些微定下一顆心，走到沙發一邊的獨立座椅坐下，“尤茂現在也在風口浪尖上，允琛一人顧不了兩頭，我不管，總不能讓霍副總一個人擔着。”
陸母一聽，覺得自己女兒的話說的也有道理，就也不說話了，擡腳往餐廳的方向去，不多久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出來，“這是早上起來特地給你燉的，你先喝一碗，晚點吃了飯再休息一下，下午遲一些再去。”
伸手接過雞湯，陸瑤盯着那面上飄着的油膩膩的一層，就沒了什麼胃口，一邊舀着雞湯一邊聽着電視裏還聒噪的聲音，冷不丁擡頭瞄了一眼。
只那麼一眼，就察覺出了什麼。
畫面裏的記者正對着鏡頭播報，身後的背景正是宋氏集團的獨立大廈，周邊還圍繞着一羣不知來歷的羣衆。
“據我們剛剛瞭解到的消息，宋氏集團目前已經暫停國內外所有業務往來，包括在建的項目與合作，準備迎接接下來的審計盤查。”
女記者口齒清晰，單手示意着身後的大廈，“目前，宋氏所有高層在發表聲明以後都表示不再接受記者採訪，他們或在籌備新的應對措施，我們也將拭目以待。”
陸瑤看着，擱下了手裏的湯碗，隨即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手背抵着額頭，眼睛一瞬不轉，就盯着電視裏的畫面失了神。
陸母察覺到異常，看着她那一副擰眉思索的樣子，忍不住問是怎麼回事。
緩過神來的陸瑤些微抿脣一笑，跟着起身捏了捏眉骨便說累了，“我先進房間睡一會兒，午飯等睡醒了再喫。”
陸母見她像是有心事，也就沒攔着，後來邵母擔心她是哪裏不舒服，執意要去敲房門，也被老人家一手攔了回來。
之後也沒說什麼，就拉了一把椅子，氣呼呼地在對面坐了下來。
陸瑤放下手裏的工作，身體靠在椅背上問她，“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你自己看看啊。”她雙手繞在胸前，便點着下巴示意過去，“這時候各大公司企業，凡是和宋家有點瓜葛的，都巴不得澄清關係，你們家邵大總裁倒是可以啊，不顧公司的公關意見，你看看他都對媒體說了些什麼……”
見她氣紅了一張臉，陸瑤便些微抿着笑，伸手將那一沓報紙接過來，前後認真看了看。
鄭雲觀察着陸瑤的臉色，見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反應，便更有氣了，單手重重敲了兩下桌面，“現在不是講義氣的時候，尤茂的業務還在起步階段，根本經不起折騰，他是還有龍騰撐着……”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女人就將看了一半的報紙放下，繼而擡着一雙清亮的眸子問來人，“你覺得允琛做錯了嗎？”
被這問題問得懵了一陣，但陸瑤好像也不是有心要從她這裏得到一個答案的意思，不等他回答就自顧表明了態度。
“沒有宋家，就沒有尤茂，這一點允琛說的不錯。再者，尤茂起步階段，曾經利用宋氏的名聲才炒過噱頭，如果這時候急於撇清關係，不是顯得太過小人做派？這對尤茂的發展又有什麼好處呢？”
“那他也可以拒絕發聲。”
並不苟同的鄭雲當即提出了另一種應對措施。
陸瑤看着她，漫不經心地將眼前的報紙合上，目光又變得鄭重了幾分，“宋家還沒有跌入谷底，只要渡過了這一難關，就有東山再起的時候，如果你是宋小姐，會不會藉着這個機會好好記一筆賬？”
這一點，鄭雲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她的面色跟着沉重了幾分，企圖提醒，“商業合作本身就沒有情誼可言，大家談的都是一個‘利’字，宋家能做到如今這個程度，總不至於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明白。”陸瑤點頭認可下來，但轉瞬間又改了話鋒，“那如果明明有個順水人情可以送，你送還是不送？”
她點到即止，在對方還猶疑的時候突然笑了笑，“我很明白你爲尤茂考慮的心情，也很高興公司有你這樣一位負責任的領導，這樣，我在這裏可以替允琛向你保證，度過這個瓶頸期，尤茂的發展不會受到大的衝擊，反而有可能得到新的發展機遇。”
對於陸瑤過於自信的話，鄭雲將信將疑。
“希望如此。”但既然得了這樣的承諾，她也沒有再糾結的必要，推開身下的椅子起身，同時重重嘆了一口氣，“我不想看到這幾個月的努力付諸東流，希望邵總裁不要回了龍騰之後就把尤茂當成了棋子。”
陸瑤含笑，送走了這個面色沉冷的市場部負責人，在辦公室大門重新被關上的那一刻，臉上僵持的笑意也漸漸消散。
她垂眸，再拿起報紙掃過一眼。
邵允琛在媒體面前承認了和宋氏的友好合作關係，併力挺宋氏的一切經營合法合規，同時否認了尤茂被操盤，成爲宋家撈金手段的說法，甚至表明隨時願意接受稅務盤查。
接受稅務盤查意味着，短期內，尤茂所有的項目合作協議都將被迫中止，並且不保證盤查結束後，這些原本努力爭取來的合作單還能如約回到他們手裏。
因而鄭雲會有這個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這裏，她輕輕一勾脣，隨手撈起旁邊的手機，撥通了男人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