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幽冥仙君 >第360章煙波海上信潮來一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飢。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無垠海浪上波濤陣陣,自無聲息處發生,浩蕩至無窮盡時。

    海潮陣陣,蕩起層疊波瀾,所謂瀾者,海上霧氣也,灰霧迷濛,仔細看時,絲絲縷縷盡是混沌之炁。

    一輪玉鏡,一葉扁舟。

    無心真人與蘇幕遮端坐在舟頭,已然不知多少歲月已經逝去。

    兩人並肩而行,卻皆抿着嘴,沉默不語,雙眸直愣的看着眼前的一汪海面,那水波如殘鏡,映照着兩人猙獰可怖的面容。

    想來應當是許多年月逝去了。

    無心真人明黃色的道袍已經看不出昔年的本相來,再無絲毫紫金之色。

    這道袍上,曾經灌注着昔年無心真人煉製的諸多禁制、道則、法陣。

    那是一位化神道君曾經畢生的道念。

    如今一切已經在歲月中銷蝕。

    那珍貴的奇珍仙蠶絲線,也失去了靈光,片片襤褸就這樣披在了無心真人的身上。

    再去看無心真人的身形,今朝再去看時,已經實在難說這還是一個人。

    無心道人佝僂的厲害。

    他半跪了不知多少年月,昔年罡風煞火中練就的晶瑩玉骨也早已經變形。

    道人瘦的不是模樣。

    恍若只是一具扭曲的骨,披了張斑駁着痕跡的老皮。

    頂上也只有幾縷枯敗的白髮。

    這不似昔年修行有成的道君,更像是脫了毛的老瘦猴子。

    另一旁,飛仙舟上,蘇幕遮反倒好上稍許。

    縱然氣血枯敗,皮囊乾癟。

    可好在那釣竿直直的垂進海面,時常有那歲月之炁化作灰魚飛出,沒入蘇幕遮身軀。

    若細細看去,那灰魚的口中,往往銜着一縷混沌之炁。

    昔年煉入了道君白妖狼皮的白狼大氅,昔年煉化了無垢天衣的灰色法袍,皆不曾在歲月中銷蝕,反而因着那灰魚,那縷縷混沌之炁,進行着莫名的衍化。

    恍若恍若在歲月中洗練着,要造化出真正的不凡來。

    連那飛仙舟也是這般,昔年蘇幕遮血煉的殷紅顏色已經漸漸消退,恢復着這件先天法寶的本相,又在歲月與混沌的滋養中,更進一步。

    那寶物之上的不凡,更甚大氅與法袍許多。

    終歸法寶的跟腳非凡,那是與一方天地同出的寶物,沾染了開天的陰與陽,更脫胎於混沌。

    只是這一切,已經不再蘇幕遮的心中。

    或者更準確的說,蘇幕遮已經忘卻了一切,包括道則、法寶、修行

    他鬚髮皆白,那一雙渾濁的眸子閉上,已經不知多久年月。

    但憑空的,有一縷古怪的道韻籠罩在蘇幕遮的身上。

    那是三古之人,甚至是大能都趨之若鶩的一種獨特機緣與道韻。

    無法言說,古之先賢曾經強名之曰坐忘。

    坐忘而長生也。

    哪怕是混沌之中,無有上下來去,無有須彌時光,但歲月依舊靜靜的消弭着浩瀚波濤當中存在的一切。

    這癡傻沉默的兩人,已經臨死不遠了。

    忽的,枯骨摩擦斷裂的聲音接連響起。

    那是無心道人在擡頭,看向蘇幕遮。

    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卻讓無心道人脊柱大龍,數斷骸骨崩潰成齏粉。

    道人佝僂的身軀越發扭曲。

    那雙渾濁的眸子,也憑空黯淡了些許。

    “我我餓了。”

    音波緩緩盪漾開來,驚起偏偏灰霧,不多時,一切又都消弭於無形。

    “我也是。”

    好半晌,蘇幕遮才艱難的張口,自始至終,那雙眸子卻不曾張開。

    “好餓要餓死了”

    道人黯淡的眸子中,開始有點點光輝綻放出光芒來。

    那是很詭譎的眼神。

    道人冰冷的身軀中忽然有一股股燥熱感覺在涌動。

    放光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蘇幕遮的身影。

    那已經不再是人的眼神。

    那是瀕死的孤狼,在緊緊的跟在迷途人的身後,等待着獵物的死亡。

    “好餓要餓死了”

    “死什麼是死不想死”

    蘇幕遮依舊沒有睜眼,他在輕聲呢喃着,重複着無心道人的話語,又疑惑頓生。

    那手中輕握着的釣竿,忽的劇烈抖動起來。

    恍若有什麼事物上鉤了。

    又似深海釣起龍鯨

    真切的是一條龍,又或者說,蘇幕遮釣起了一段歲月

    這是蘇幕遮第一次,將釣竿拉出海面。

    面前,一縷陰誕生,演化出純陽來,一陽生,有界開。

    界開時,那純陽逝去,變得可視,那純陽便化作了光、火、生機、高天衆道,又孕育出純陰;一縷歲月輕輕拂過,那純陰逝去,變得可視,化作暗、幽、死滅、厚地衆道。

    高天與厚土,純陽與純陰之間,那縷歲月如龍鯨一般驚世,如大日一般璀璨,卻被蘇幕遮手中的釣竿緊緊釣出混沌。

    高天與厚土的道則緩緩的沒入了蘇幕遮乾癟的身軀中。

    蒼老的身形充盈了許多。

    昔年困頓着蘇幕遮的瓶頸也在一點點銷蝕在純陰與純陽中。

    最後,只有那縷歲月,被蘇幕遮攥在手心中。

    歲月化作的龍鯨猶在掙扎,不斷翻滾中,露出龍軀上徑直的兩枚道符。

    那是正與邪

    再看時,蘇幕遮的身旁,只有屢屢煙塵,消散在混沌海霧之中。

    花開一瞬,玉老千年。

    那玉鏡亦在歲月中化作齏粉,消融於海潮中。

    蘇幕遮繼續一個人上路了。

    他輕輕揮手,那釣竿再度垂入海面。

    又有波瀾緩緩盪漾開來。

    不知混沌中何處,那七桑子依舊泛舟而歌,朝着他要去處不知疲倦的行駛着。

    四下無人,七桑子的歌聲卻忽的一頓。

    他遙遙回首,對着來時的方向看去。

    “哈哈哈然也然也吾道不孤吾道不孤卻還需助你一助”

    說話時,七桑子忽的將手中摺扇打開,朝着身後的層疊混沌海霧輕輕一扇。

    登時,有狂風大作,波濤之中,自有暗流洶涌。

    這一切蘇幕遮自是不知,也無法明悟,因着七桑子這輕輕一扇,便已改換了前路。

    他只是如往昔一般,沉默垂釣着。

    如此這般,又不知多少年月過去。

    死寂的混沌海霧當中,忽的傳出蘇幕遮的聲音來。

    “又餓了想喫東西”

    話音落時,蘇幕遮手中釣竿輕顫,他張開雙眸,朝着眼前海面看去。

    他又從海中釣出了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