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鈞發覺,頓時喝問道:“還有什麼”
“還有”侍從一陣躊躇,小聲道:“顧家的大小姐,在火場裏被活活燒死了,據說,據說屍首都被燒的不成樣子”
顧容秀曾是周世鈞的側妃,即便兩人如今已是沒了干係,可那侍從說起來,還是心有慼慼。
周世鈞聞言,眸心便是微微一怔,他雖極厭惡顧容秀,可聽聞她的死狀如此悽慘,心中倒也不禁有幾分沉重。
他蹙了蹙眉,道:“她生前作惡多端,此番,也算是死得其所。”
“顧家的人也不曾聲張此事,就連顧小姐的喪事也沒有大辦,聽說只匆匆下了葬。”侍從道。
聞言,周世鈞微微頷首,念起沈雲薇,周世鈞心裏一陣苦澀,只壓低了聲音,“秦夫人如今,是不是已經回到了秦府”
“是的王爺,倒也多虧了秦公爺,是他闖進火場,救走了秦夫人。”
周世鈞聽侍從這樣說來,俊美的面龐便是浮起幾分苦笑,他轉過身,只低低的開口:“秦時中,總算爲她做了一件事。”
語畢,周世鈞閉了閉眸子,與侍從言了句:“走吧。”
“王爺,您是要去哪”侍從不解。
“本王,要去秦府一趟。”周世鈞的目光向着屋外望去,他的眼睛堅定而深沉。
“王爺,這..恐怕不大好吧。”侍從頓時焦急起來,“之前,您與秦夫人的流言傳遍了京師,您若冒然前去,只怕惹得秦公爺怪罪。”
“你說的不錯,”周世鈞點了點頭,他向着侍從看去,那侍從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王爺,您這般看着屬下做什麼”
周世鈞的脣角極淡的浮起兩分笑,卻不曾說什麼。
秦府。
看着周嬤嬤從外面走了進來,陸華濃頓時從牀上撐起了身子,與她道:“夫人如何了”
周嬤嬤將晚膳從食籃裏取出,擺在了陸華濃面前的小几上,聽得她開口,周嬤嬤嘆了口氣,道:“夫人還沒有醒,大夫說她吸入的濃煙太多,只怕是..”
“只怕什麼”陸華濃大驚。
周嬤嬤卻只是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雖然她不曾開口,可陸華濃心裏也是有數,她在秦府住了這些日子,她是知道的,自從女兒走失後,沈雲薇整個人都是憔悴了下去,無論秦時中如何安慰,也安慰不了一個母親的心,她日益消瘦,茶飯不思,若不是自己那次點醒了她,只怕眼下早已沒了人形,這般孱弱的人,又哪裏經得住無情的烈焰即便火沒有燒着她,可那濃煙也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陸華濃攥了攥被角,她復又與周嬤嬤問道:“那秦公爺呢”
聞言,周嬤嬤眼角的神色越發凝重,只嘆道:“老爺愛重夫人,當日那樣大的火,顧家上下沒有一個人敢衝進火場,是老爺奮不顧身,冒死將夫人救了出來,老奴當日不曾親眼瞧見,只聽老爺身邊的護衛說,老爺抱着夫人出來時,整個人都跟一個火團似的,您是沒看見,老奴今日去夫人的房裏,恰好趕上太醫在爲老爺換藥,老爺那後背上.”
說到這,周嬤嬤眼底浮起一絲不忍,只砸了咂嘴,說不下去了。
聽得秦時中受了重傷,陸華濃心中一震,忍不住攥住了周嬤嬤的胳膊,啞聲道:“他既然受了這樣重的傷,爲何不去歇息竟還在夫人身邊守着”
周嬤嬤點了點頭,“聽聞陸參將和徐大人都曾勸過,可老爺還是寸步不離的守着夫人,就連咱們這些下人看了,心裏也是難受。”
周嬤嬤說完,又是嘆了口氣,接着,她看着那些喫食,只端起了一碗粥,與陸華濃道:“罷,姑娘,您這身子也還沒恢復,您先喫些東西吧。”
“我哪裏還喫得下。”陸華濃的手指緊緊地攥住被角,看着那一碗粥,便是厭惡的別過了頭。
念起周嬤嬤方纔的話,想起秦時中後背上的那些傷,她的眼眶便是一熱,慢慢紅了起來,即便她沒有親眼看見,可也能想象得出,秦時中的後背一定被燒得皮開肉綻,自古燒傷最是疼痛,可他卻仍是在那撐着,守護着沈雲薇。
陸華濃吸了口氣,擡起頭,將眼底的淚竭力逼了回去。
念起如今種種,皆是拜顧容秀所賜,陸華濃眼底有恨意閃過,只道了句:“那個顧容秀,這般死法,倒是便宜了她”
見周嬤嬤這般說來,陸華濃默了默,點了點頭。
看見她點頭,周嬤嬤微微鬆了口氣,就見陸華濃擡眸,與她道:“我想去看一看夫人。”
“這可不成,您身上的傷還沒好不說,老爺也下了令,不讓人去打擾。”周嬤嬤一聽就是擺手。
陸華濃卻不管不顧,掀開被子便下了牀。
她腹部的傷口還不曾痊癒,剛一動彈便是撕扯的疼,她卻顧不了這些,只將衣裳披上,就要往外面走去。
周嬤嬤見她堅持,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只取來了一件披風,爲陸華濃披在了身後,護着她向外走去。
屋子裏燃着燈,沈雲薇無知無覺的睡在哪裏,整個人似乎已是沒了氣息,除了我微微起伏的胸膛,尚能讓人曉得她還在活着。
在她的窗前,守着一道高大挺括的身影,他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兒,握着沈雲薇的手,整個人如同一具雕塑般,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坐了有多久,又打算坐到什麼時候。
一旁的沈母看着女兒如此,便是忍不住的掉眼淚,看着女兒煞白的一張臉,沈母便是悲從中來,忍不住的想要嚎啕大哭,只死死壓住,她看了女婿一眼,見秦時中的目光深深地落在沈雲薇身上,眼睛中唯有她一人,彷彿世間萬物在他眼裏都不及眼前的女子重要。
看着這一幕,沈母的心裏剛覺得幾分安慰,可更多卻仍是悲傷,只覺得女兒命苦,先前女婿不曾發跡的時候,女兒跟着他在村子裏受盡了苦頭,小小年紀就去給人當了後孃,後來,女婿回到京師,做了大官,還將她們一家人都從秀水村接到了京師,沈母只覺得,女兒是苦盡甘來,終於要過上好日子,可沒過多久,孩子就被人給偷走了,自打孩子一走,沈雲薇便如同讓人摘了心肝,可如今,就連她自個也是變成了這幅樣子,這讓人瞧着,怎麼不難受
“我的女兒,我的雲薇,她這輩子從沒做過一丁點兒壞事兒,老天爺怎麼就不開眼,要這樣難爲她”沈母越想越痛,終是按奈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娘,太醫說了妹妹要靜養,您別哭啊。”一旁的朱氏也是紅着眼睛,見婆母落淚,便是趕忙開口道。
聽着沈母的哭聲,秦時中似乎終是有了一些反應,他的動了動眼睛,向着朱氏的方向道了句:“扶岳母下去歇息。”
“哎。”朱氏連忙答應着,她最後看了沈雲薇一眼,也是忍着淚,好說歹說,總算是將沈母勸了出去。
待婆媳兩走後,屋子裏便只剩下秦時中與沈雲薇兩人,秦時中凝視着沈雲薇的睡容,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終是微微傾下了身子,聲音早已是低啞的不成樣子,與沈雲薇道:“雲薇,你醒醒。”
那一語言畢,秦時中的眼睛就是紅了,他看着妻子毫無血色的小臉,察覺着她微弱的呼吸,只覺有人拿着刀,在他的心裏絞來絞去,他伸出胳膊,小心而輕柔的將沈雲薇的身子抱在了懷裏,他低下頭,將臉龐埋在了沈雲薇的發間,又是低低的道了聲:“雲薇,我求你,你醒醒。”
說完,秦時中只覺自己的嗓子裏仿似被什麼堵住了般,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彷彿一開口,出來的便是自己抑制不住的悲鳴,他的肩頭微微顫着,眼瞳中的熱潮洶涌,讓他覺得可笑。
這一世,他自己都記不清自己經歷過多少悲歡離合,也記不清自己喫過多少的苦,他出身卑賤,父母早逝,爲了喫上一口飽飯而去參軍,自參軍後,一路披荊斬棘,九死一生,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子上,他流過很多的血,也淌過很多的汗,可唯一,他從未掉過淚。
可眼下,那些滾燙的淚水便充斥在他的眼裏,隨時都會落下來。
“雲薇,我已經弄丟了小寶兒,我再不能..弄丟你。”
他的聲音透着令人心碎的哀傷,陸華濃守在帷幔後,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她聽着秦時中的那些話,鼻子卻是驀然酸了。
她認識他那樣久,她從不知道,原來他也會掉淚。添加”jzwx123”微x號,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