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鈞一怔,又是喊了一句她的名字:“雲薇”
他之前,一直是喚她秦夫人,唯有這一次,許是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當剛纔他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她時,他喊出的卻是她的閨名,雲薇,雲薇
“我明白,您不願我心裏對您愧疚,也不願我難過,所以所以您才這樣對我說。”沈雲薇微垂着眼睛,竭力隱忍着眼眶中的淚水。
見她明白了自己心思,周世鈞心中不僅沒有覺得欣慰,反而一陣酸楚,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只感嘆道:“雲薇,我遇見你這樣遲”
沈雲薇聽着他這一句話,念起他爲自己所做的一切,感激,難過,悽楚,種種情緒充斥在心裏,她抱着孩子緩緩站起了身子,她的目光平靜,隱有水光,只與周世鈞道:“王爺,我們母女的這一拜,還請您一定要接受。”
沈雲薇說着,便要抱着孩子跪下,周世鈞眼皮一跳,哪裏能依,他剛要掙扎着下牀,就見沈雲薇擡起眸子,又是與他說了句:“您若不受,我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見她這樣說,周世鈞默了默,終是坐了回去。
沈雲薇斂下雙眸,抱着孩子向着周世鈞拜了一拜,這樣一份大恩,這樣一份人情,沈雲薇知道,遠不是她抱着孩子拜一拜就能還清的,可是她能做的,卻只有這些。
“快起來。”待沈雲薇抱着孩子行完禮,周世鈞連忙虛扶了一把,雖是攙扶的樣子,可他的手指,卻自始至終都不曾碰到沈雲薇的身子。
沈雲薇念起之前,京師裏曾到處流傳着自己與他的流言,世人都說,齊王爺周世鈞風流好色,連功臣之妻都要染指,可不論是在北疆,還是如今,他一直都謹守君子本分,他一直尊重她,從未有過任何不軌的舉動。
“王爺,您是個好人,今後,您一定會遇見一個好姑娘。”沈雲薇抱着孩子站直了身子,她看着眼前這一位如芝蘭玉樹般的男子,只情不自禁的與他說出了這一句話,她的心裏話。
“我已經遇見了那個好姑娘,只是可惜,她是別人的。”周世鈞開口,他的聲音溫潤而低沉,說完,他淡淡一笑,唯有眼底,卻是不爲人知的浮起一抹痛楚之色。
沈雲薇聽完,只覺心酸極了,她不知該與周世鈞說些什麼,而周世鈞,在說完方纔那一句話之後,便是閉了閉眼睛,收斂了心神,對着屋外喚了一聲:“一鳴。”
他的話音剛落,齊一鳴便是走了進來,行禮道:“王爺。”
“時候不早了,送秦夫人回去。”周世鈞開口。
“是。”齊一鳴恭聲答應,目光則是向着沈雲薇看去,道了句:“秦夫人,請。”
沈雲薇點了點頭,臨去前,則是向着周世鈞看了一眼,周世鈞也在看她,見她回眸,周世鈞便是微微笑了:“你放心,我的身子自己心裏有數,再過不久,我就能養好傷回府。”
“還請王爺,多多保重。”沈雲薇抱着孩子,向着周世鈞又一次福了福身子,而後,方纔轉過身,隨着齊一鳴向外走去。
跨出月洞門時,沈雲薇卻停下了步子,她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兒,孩子已經依偎在母親的臂彎睡着了,沈雲薇回過頭,又一次向着屋子裏看去,就見周世鈞仍是在那裏坐着,目送着自己離開,看見她回頭,周世鈞似是有幾分意外,繼而,便是對她微微一笑,一抹,猶如冰山消融,春風吹過大地的笑。
周世鈞看着她的那一抹笑,整個人都好似怔住了,他曾看過她的笑,很多次,但無一例外,她的每一個笑容,都不屬於他,而唯有這一次,她對着他笑了。
而爲了她的這一抹笑,即便要他付出性命,他也是心甘情願。
他看着沈雲薇的身影離開了月洞門,再也看不見了之後,周世鈞微微側過身,剛張開口,便是“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他捂着胸口,臉色如雪般蒼白,外面的侍從聽到動靜,連忙奔了進來,看見他這樣,當下就是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口中只慌道:“王爺,您怎麼樣了”
“我沒事。”周世鈞聲音低啞,他的脣角沁着血絲,眼底卻閃爍着兩分笑意,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嘴巴里只低聲道了句:“我已見了她最後一面,就算是死,也沒遺憾了。”
農舍外。
秦時中已是等在了那裏。
看見妻子出來,秦時中下了馬,大步向着沈雲薇走去。
沈雲薇看見他,眼底便是有一絲疑惑劃過,只輕聲道:“夫君,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秦時中低聲說着,從她的懷中將女兒接過,男人的目光向着院裏看去,與妻子道:“齊王怎樣了”
“王爺還在養傷,可看氣色,要比之前好了許多。”沈雲薇道。
秦時中微微頷首,他看着妻子的眼睛,見她的眼圈通紅,男人伸出手撫上了她的面頰,溫聲道了句:“哭了”
沈雲薇原先已是止住了眼淚,可是聽着丈夫這一句,鼻尖頓時酸了,她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看見王爺傷的那樣重,又想到他幫助了我們這樣多,我就想哭。”
秦時中看着妻子泫然欲泣的樣子,自是心疼,他一手抱着女兒,另一隻手則是將妻子抱在了懷裏。
“夫君,你會不會生氣”沈雲薇悄悄擡眸,只擔心丈夫看着自己這般爲了齊王落淚,會心生不滿之意。畢竟,他之前與自己說過,再不許她當着他的面,提起周世鈞。
秦時中搖了搖頭,他低眸看着懷中的妻子,一嘆道:“雲薇,我沒那麼小氣。”
沈雲薇聞言,一顆心頓時踏實了,她將臉頰埋在丈夫的懷裏,男人身上的陽剛味鑽進了鼻腔,這是她所熟悉的,秦時中身上的味道,一如既往的讓她心安與踏實。
即便她爲了周世鈞而落淚,可沈雲薇知道,她的身心,都是屬於面前的這個男人,屬於她的丈夫。
“夫君,這是咱們最後一次見王爺了。”沈雲薇輕聲呢喃。
“不錯,我已經將兵權還給了朝廷,新皇也允了我的上奏,雲薇,咱們可以回家了。”秦時中緊了緊妻子柔軟的身子,嬌妻在懷,珍兒繞膝,這樣的日子,已是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