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霆點頭,“辛苦了。”
阮祺沒說話,安慰般的伸手拍了拍顧景霆的肩。
顧景霆乘坐最近的一趟航班抵京。下飛機後,直接趕去了醫院。
此時,唐戰峯已經從搶救室轉移到了重症監護室,暫時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監護室的門口有警衛員把守,監控室外的走廊上,圍着許多前來探望的人,多數都是唐家的親戚,幾乎把整個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唐戰峯這樣的身份,無論這些人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面子上要表示出足夠的重視和關心。
而顧景兮陪着唐老夫人坐在走廊盡頭的椅子上。
唐老夫人畢竟是大風大浪裏走過來的人,表現的十分的鎮定。有條不紊的接見醫生,招呼前來探望的親戚朋友。
而顧景兮一直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無論誰和她說什麼,她只會默默的搖頭,絕望而又無助到了極點的樣子。
顧景霆大步走到她的身邊,半蹲在她的面前,嗓音有些沙啞的喊了聲,“姐。”
顧景兮似乎聽見了,又好像根本沒聽見一樣,仍是一動不動。
顧景霆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涼,沒有一絲溫度。
“別怕,不會有事的。”顧景霆安慰了一句,只是,這安慰的話略顯蒼白。
顧景兮有些遲緩的擡起頭,一雙眼睛毫無焦距的看着顧景霆,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唐戰峯站在自己面前一樣。
“你回來了,我就放心了。”沉默了許久後,顧景兮終於開口,只是嗓音嘶啞的厲害。
顧景霆點了點頭,隨後,先去了一趟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初步瞭解唐戰峯的情況。
他走出醫生辦公室後,由小崔引領着,準備進重症監護室探望唐戰峯。
監護室門前,護士正在幫他套藍色無菌服。
顧景霆一雙墨眸深斂着,氣場冷漠深沉。“我爸是怎麼出事的?”他問。
小崔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回道。
“首長十點鐘結束會議,乘車準備去慰問幾位老紅軍,車子經過南建路的時候,一臉黑色別克車突然從另一個方向衝出來,撞在了我們的車上。當時首長坐在左後方的位置,黑色別克車的車頭恰好撞在左後方的車門上。
目前,車主已經被控制住了,初步調查是酒後駕駛。不過,這起事故仍在調查中,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爲,目前暫不知曉。”
顧景霆聽完,點了點頭,沒有過多的情緒。
護士替顧景霆穿好無菌服就走開了。
顧景霆戴上口罩,正準備走進監護室。一旁的小崔突然壓低聲說道:“首長有話單獨交代您。”
顧景霆的臉上還帶着口罩,只露出一雙幽深的眼眸,深深的看了小崔一眼。然後,走進重症監護室。
他出來的的時候,俊臉上仍沒有什麼過多的表情。
唐家的親戚一窩蜂的涌上來,七嘴八舌的詢問唐戰峯的現狀。一個個緊張的模樣,看着似乎比顧景霆這個親兒子更擔心唐戰峯的死活。
這倒也不奇怪,如今唐戰峯支撐着唐家的門楣,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顧景霆這個獨子如果再立不起來,那唐家就會迅速的敗落下去。
顧景霆無心應付這些人,以家父傷重,需要靜養爲由,把這些人統統都打發走了。
一時間,監護室外的走廊上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顧景兮和顧景霆兩人。
顧景霆挨在顧景兮的身邊坐着,伸出手臂,環住了她消瘦的肩膀,狀似安慰。
顧景兮微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沙啞的回道:“放心吧,我沒事。”
“嗯。”顧景霆應了一聲,又問,“您打算一直在這兒守着?”
“不然呢?目前的狀況,除了守着他之外,我還能做什麼!”顧景兮的語氣略有幾分苦澀。
這些年,她和唐戰峯的關係一直僵着。有時候他逼得緊了,她也會大鬧幾次。卻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刻,他躺在裏面,她守在外面,除了慌亂不安和手足無措,她什麼也不能做。
“醫生和我說,他的狀況不是很好。如果他永遠醒不過來,您打算就這麼守一輩子?”顧景霆又問,語氣並無波瀾,好像在詢問今天的天氣一般。
顧景兮的雙手交疊着,在他說到‘永遠醒不過來’的時候,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
顧景兮久久的沒有回答,她大概是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的記憶中,唐戰峯就像是炙熱的陽光和巍峨的高山一樣,她從未想過,如果有一天,陽光突然消失,高山轟然坍塌會是什麼樣子。
顧景兮長久的沉默,目光緊緊的鎖在顧景霆的身上。
“您這麼看着我,我倒有些不習慣了。”顧景霆淡淡的說。
顧景兮有些遲疑的收回目光,說道:“突然發現,你和他年輕的時候很像,無論相貌,還是性情。”
“嗯,奶奶也這麼說。”顧景霆答道。
顧景兮緊抿着脣,莫名的,思緒突然被拉回了遙遠的過去。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才二十歲。時間過得太快,好像恍惚之間,我們都老了。”
“媽說,你們是在粟鎮相遇的。”顧景霆又說。
顧景兮點了點頭,隨意的散落在一處,嗓音有些縹緲。
“唐戰峯,他是個興趣愛好廣泛的人。那時候他迷上了古建築,到粟鎮去採風。”
顧景兮的眼前,似乎浮現出了三十幾年前,粟鎮綠油油的梯田,和梯田下面古樸的村落。
那一年她十八歲,正在讀高三。如同每一年暑假一樣,她回了粟鎮老家。
當時的交通和旅遊業都不如現在發達,粟鎮還十分的封閉。唐戰峯一行人由鎮長帶領着,進入了粟鎮,並安排住在了蔣家的祖宅。
顧景兮一直記得,她和唐戰峯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她正拿着長杆打樹上的棗子,然後,鎮長帶着一個年輕人走進來。他穿着湛藍色的襯衫,揹着大大的旅行包,頭髮很短,笑容青澀燦爛。
鎮長介紹說,“這是京裏來的唐少爺,別怠慢了。”
唐戰峯卻笑着說:“什麼少爺,叫我小唐。小妹妹,叨擾了。”
他向她伸出手,對着她笑。
當時的顧景兮,還有些自閉,不太懂得如何與陌生人接觸,有些扭捏的把兩顆棗子放在他掌心裏,“小唐哥哥,你嚐嚐,這棗子可甜了。”
他拿着剛打下的棗子咬了一口,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