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分之一的概率
楚曦說完，又翻看着其他的檢查報告，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孩子目前一切正常，孕婦有些貧血，一定要注意營養。她暈倒是因爲情緒起伏過大的原因，以後一定要注意，儘量避免這種情況發生。”
楚曦在婦產科多年，什麼情況都遇見過。有的懷孕期間夫妻爭執，孕婦氣的昏厥過去，摔倒的時候家裏人沒有及時的扶住，直接摔流產了，孕婦哭的死去活來，一家人追悔莫及又有什麼用。
顧銘遠一直坐在楚曦的對面，目光低斂着，不動也不說話，楚曦更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楚曦無奈，喚了一聲，“銘遠。”
“嗯。”顧銘遠這纔回過神，後知後覺的擡頭，看向楚曦，問道：“楚姨，星語生這個孩子，會有危險麼？”
楚曦應着顧銘遠殷切的目光，心裏無奈的嘆氣。
類似這樣的問題，楚曦這個權威醫生經常會被家屬詢問，但這樣的問題，她實在無法回答，她是醫生，並不是神仙，根本不敢打包票。
“危險肯定是有的。星語的心臟問題本身並不算嚴重，但懷孕之後，隨着胎兒一天天長大，孕婦的血壓會比正常的時候高很多，從而加重心臟的負擔。所以，我纔會叮囑你，照顧她的時候要非常的小心，如果出現異常狀況，或者感到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就醫……”
“如果，不要這個孩子呢？”顧銘遠突然說道，低啞的語氣，讓人有些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緒。“如果不要這個孩子，星語是不是就沒有危險了。”
楚曦聽完，也明顯愣了一下。她從醫幾十年，類似這樣的情況遇見的不少，但幾乎沒有人想要拿掉孩子，畢竟，也沒嚴重到要落胎那一步。
楚曦驚訝，又忍不住在心裏嘆了一聲。這個世上啊，永遠是一物降一物，作天作地的顧二少，竟然也有被人降住的一天。
“不要這個孩子，你捨得麼？”
顧銘遠垂在身側的手已經緊握成拳，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根根凸起。他怎麼會捨得呢，這是他和星語的孩子，他知道這個孩子存在的時候，高興地好幾天沒睡着覺，他幾乎每天每時每刻都期盼着這個小傢伙出世。
可是，這個讓他期盼的孩子，和姚星語的安危比起來，就顯得微不足道了。顧銘遠前二十幾年的人生，順風順水，呼風喚雨，可他是聰明人，也明白人有時候是需要取捨的。
有舍纔有得，他即便是高高在上的顧二少，也不是想要什麼就一定要有什麼。
楚曦在過度的驚訝之後，也回過神來，無奈的搖了搖頭。又說道：“站在醫生的角度，姚星語的身體狀況，不要孩子是最好的。但既然已經懷孕了，順其自然就好。我和你來說這些話，是希望你能夠細心的照顧她，免得因爲疏忽導致危險，而不是給你增加心理壓力。”
楚曦說完，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敲響了，護士長推門走進來，叮囑楚曦接下來還有一臺手術。
楚曦點頭應了，動手整理了一下面前的檢查單和病例，然後，遞給顧銘遠，“不用太擔心了，姚星語的情況並不嚴重，都在可控範圍之內。比起當年你媽生你和你哥，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楚曦站起身，輕拍了拍顧銘遠的肩膀，跟着護士長一起走出辦公室。
他拿着姚星語的體檢單和病例，回到病房。
病房內，姚星語安安靜靜的坐在病牀上，不知在想什麼。
顧銘遠走進來，病房的門發出輕微的響動聲，姚星語順着聲音看過去，毫無預兆的撞上他漆黑深沉的眼眸。
彼此之間短暫的對視後，顧銘遠移開視線，輕聲關上房門，然後，走到姚星語的病牀邊。
他在她對面坐下來，又是短暫的沉默，誰也沒有說話。
姚星語一向都很沉得住氣，他不開口，她就那樣一直靜靜的坐着。
最後，還是顧銘遠率先打破了沉默。“爲什麼不告訴我？”他問。
“什麼？”姚星語淡淡的說。
“你有心臟病的事情，爲什麼不告訴我？”顧銘遠再次說道。
姚星語的神情始終平靜甚至平淡，顧銘遠的問題，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顧銘遠肯定會讓醫生給她做全面的檢查，她的心臟問題，必然會被查出來。
本來，她也沒想瞞着，這種事，遲早也是瞞不住的。
“哦。是我疏忽了，我應該和你說清楚的。”姚星語的聲音平靜，漂亮的眼眸裏都沒什麼波瀾，好像，這真的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就像是今天颳風了，昨天下雨了一樣稀鬆平常。
“我外婆有心臟問題，我媽媽也有，所以，也遺傳給我了。我心臟有一個缺口，醫生應該和你說過吧，問題不是很嚴重。”
“爲什麼以前沒有告訴我？”顧銘遠又問。
“以前告訴你，和現在告訴你有什麼區別麼？難道你會因爲我心臟有問題就不娶我了？如果你真的介意也沒關係，我們還沒有領證結婚，現在，你還有反悔的餘地。”姚星語回答道。
她表現的異常的理智，神情淡淡的，很平靜。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如何強撐着說出這些話。
“姚星語！”顧二少果然惱了，“你不是聰明人麼，是真的不懂我的意思，還是故意裝不懂。我不會因爲你有心臟問題不娶你，但我如果提前知道，我不可能讓你懷孕。”
“顧銘遠，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姚星語說。
顧銘遠深蹙着眉，他也知道，現在說這些‘如果’和‘假如’的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彼此又陷入短暫的沉默，姚星語一直低着頭不說話。
顧銘遠莫名的，有種深深的無力感，他伸手拉住她的手，半蹲在她的面前，聲音沙啞的很厲害，“星語，我們，不要這個孩子好不好？”
“不好。”姚星語擡眸看着他，一雙眼眸清澈明亮，但語氣十分的決然。
顧銘遠深吸了一口氣，耐着性子，繼續說道：“星語，這個孩子會加重你的心臟負擔，萬一出意外了怎麼辦。”
“‘萬一’而已。萬分之一的概率，我不會那麼倒黴的。”姚星語淡然回道。
姚大小姐的口才太好，性子太固執。顧銘遠第一次發現，這真是一件很讓人頭疼的事。
“星語，哪怕是萬分之一，我也冒不起這個險，我不想你出事，我不能沒有你，你懂麼！”
“懂。”姚星語點頭，反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