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逢春思忖之際,只聽慕容丹硯接着說道:“皇覺寺住持高彬卑鄙無恥,奸詐狡猾,確是一個人面獸心的大壞蛋。不過他要和尚們離開皇覺寺,幫着出喪事的人家做法事換取銀錢,倒也並非虛言。須知韃子入主中原之後,一向信奉喇嘛教,而喇嘛教是佛教的分支,是以民間百姓也都信起佛來了。家裏辦喪事時,往往要請和尚唸誦經文,消除死者生前的罪孽,超度死者前往西天極樂世界。皇覺寺的和尚雖然大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沒有幾人真心侍奉佛祖、菩薩,不過他們在皇覺寺出家多年,念幾句經文還是能夠做到的,在喪事上裝模作樣誦上一段或真或假的經文,騙幾文錢並非難事。
“只是太祖皇帝入寺不過數月,每天一早起來便要急匆匆地趕去撞鐘,過後還要清掃院落和打掃殿堂,此外寺中許多雜活也要太祖皇帝去做,壓根沒有工夫誦經禮佛。後來他被召到高彬身邊服侍,不只要伺候高彬,還要照顧他的老婆孩子,每日忙碌之極,越發沒有工夫誦讀經書。是以他在皇覺寺中做了數月和尚,連一卷經文都沒有誦讀過,就算有人請他在喪事上誦經超度死者,他也無法做到。至於爲財主和大戶人家做佛事,太祖皇帝更是想也不敢想。念及此處,他站在皇覺寺外,只覺得前途渺茫,不曉得到何處才能覓得一條生路。
“太祖皇帝雖然心中猶豫不決,但是他知道皇覺寺已經不是容身之地,非得離開此地不可。他在山門外呆呆站了大半天,眼看着許多師兄接二連三離開寺院,卻無一人和他打招呼。太祖皇帝想起自己到了皇覺寺之後,飽受這些僧人的侮辱欺凌,心中憤慨之極,暗想這些禿驢明面上是佛門弟子,其實個個卑鄙無恥,哪有絲毫釋家子弟慈悲爲懷的模樣?!有朝一日老子若是鹹魚翻生,手中有錢,非得痛打這些禿驢一頓,出一口惡氣不可!
“太祖皇帝離開皇覺寺,頭戴一頂破草帽,身穿破爛僧袍,背後揹着一個小小的包袱,裏面只放着一個摔破了幾個角的瓦鉢,手中拿着一個木魚,漫無目的地沿着一條官道走了下去。其時太祖皇帝父母雙亡,雖然還有兄弟姐妹,但是大災大亂之年,兄弟姐妹自保都難,自然無法照顧他。是以太祖皇帝離開了皇覺寺,壓根沒有想過去投奔親戚,只是想着去到哪裏才能討到食物,免得活活餓死。
“那日傍晚時分,他到了當地最大的一座鎮子。其時鎮子已是十室九空,大多數百姓已經外出逃難去了。太祖皇帝向幾位留在家中看家的老人化緣,雖然沒有討到什麼食物,不過他打聽到南方兵火、天災較少,若是能在南方尋一處妥當之地,足以容身。太祖皇帝離開鎮子之後,決意前往南方雲遊。當晚他在鎮子外面尋了一處無人居住的空屋歇息,次日一早直奔當地最大的縣城定遠縣而去。
“定遠縣有韃子官府衙門,還有許多韃子兵駐守,是以城內還有許多百姓居住。太祖皇帝進城之後,先去百姓家化緣,但是許多百姓壓根不肯給他開門,偶然有幾位百姓將門打開,看到太祖皇帝的模樣,立時又將門關上。更有幾個脾氣暴躁的漢子,看到太祖皇帝便即破口大罵,甚至挽起袖子,揮拳便要毆打太祖皇帝,逼得太祖皇帝轉身便逃,否則非得被打得鼻青臉腫不可。”
慕容丹硯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這才接着說道:“太祖皇帝化緣化得如此狼狽,那是因爲他雖然在皇覺寺中當了數月和尚,其實是在寺中做了打雜的僕人,連經文都沒有誦讀幾句,更加不曉得化緣是怎麼一回事。化緣看似簡單,其實並不容易,中間有許多竅門和忌諱,若是像太祖皇帝這般不管不顧地胡亂敲門化緣,捱打被罵卻也並不稀奇。那一日太祖皇帝在定遠縣城中到處亂轉,不只沒有化到一碗飯、一文錢,臉上被人打了幾拳,身上被人踢了幾腳,惶惶然如喪家之犬,最後只能躲在一處小巷中的一棵大樹下棲身。
“眼看着天色已晚,太祖皇帝心中不只悲涼,更加恐慌。這是因爲雖然沒有化到飯食,尚且能忍耐一晚,但是天黑之後寒冷難忍,若是找不到能夠遮風擋雨的地方,非得被活活凍死不可。定遠縣城不比他走過的幾處村鎮,城中百姓大都沒有逃走,是以城中並無多少空屋。而且就算有空屋,太祖皇帝也不敢貿然闖入,否則晚上有兵丁巡夜,一旦發現太祖皇帝躲在屋子中,勢必懷疑他是盜賊,不是當場格殺,便是將他捉進衙門嚴刑拷打。太祖皇帝想到以前在衙門觀看縣太爺審案時將犯人活活打死的情景,當真是不寒而慄,是以寧肯活活凍死,也不敢闖入無主之家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