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一刀傾情 >第579章
    明太祖朱元璋幼時家境貧寒,又適逢末世,兵荒馬亂不說,旱澇災害不斷,瘟疫流行。他的家人大半慘遭橫死,無奈之下只好在皇覺寺出家爲僧。其時朱元璋不過十歲,在寺中飽受僧人欺侮。後來天下大旱,寺院糧食不足,便將朱元璋等年輕僧人召集起來,讓衆僧出外雲遊,以增見識。其實是要將衆僧趕出寺門,以節省糧食。

    其時天下各處盜賊蜂起,正是兵荒馬亂之時。加上水旱災害不斷,各處都缺少糧食。朱元璋離了皇覺寺之後,到處乞食,數次險些餓死。他後來慢慢明白,皇覺寺以雲遊爲名將自己驅出寺院,其實包含禍心,是想讓自己自生自滅。自此他便痛恨僧人,待登上帝位之後,對和尚也沒有什麼好感。雖然後來召集各地高僧分撥給諸王世子,也只不過是爲了收買人心,內心裏這份怨恨並未放下。

    成祖朱棣以僧人姚廣孝爲謀主,奪了侄兒建文帝的江山,但是心裏對僧人更加忌憚,生怕天下又出來一個道衍和尚,自己子孫後代的江山未免有些不穩。是以他派出錦衣衛四處查探,但凡有些名氣的僧人,若是被錦衣衛探到交遊廣泛,便會被朱棣密令殺害。而朱棣之後的明朝諸帝大都崇信道教,雖然朝廷沒有明令打壓佛教,各地官府卻是知道皇帝的意思,大都崇道仰佛。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民間風氣也爲之一變,紛紛尊崇起道教來了。寺廟中的和尚若是出來化緣,往往一無所獲,甚至被頑皮孩童用石頭投擲辱罵,狼狽不堪。而女尼尤其被人輕視,時常被視爲不祥之人。若有女尼路過,往往整個村子的人都會將道路堵住,對女尼百般辱罵,直到她們離開纔會罷休。

    厲秋風久在錦衣衛當差,自然知道佛教勢弱。只不過方纔一時疏忽,沒有想到這一層。此時見圓覺面色悽然,心下頗爲尷尬,口中說道:“晚輩思慮不周,請大師見諒。”

    圓覺道:“厲大俠言重了。天下人言洶洶,原本如此,貧僧雖然無奈,卻也並不在意。”

    厲秋風見圓覺不肯進入鎮子,便即帶着衆人折向鎮子左側,沿着鎮子邊緣的一處樹林穿行過去。待離開那片樹林,堪堪繞過了鎮子,這才找了一處河邊乾淨的所在,衆人方纔坐下歇息喫飯。慧清從包袱中取出一個饅頭,雙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遞到圓覺面前。圓覺點了點頭,接過饅頭之後,先是默唸了一段經文,這纔拿起饅頭吃了起來。衆尼見師父開始喫飯,這才紛紛喫起了饅頭。

    厲秋風見衆尼如此尊敬師父,心下卻也暗自讚歎。慧清又取出兩個饅頭,分別遞給厲秋風和司徒橋。厲秋風道了聲謝,正想喫時,卻聽司徒橋道:“這饅頭比石頭還硬,怎麼喫得下去?!”

    厲秋風皺了皺眉,道:“司徒先生,咱們在路途之中,事事豈能盡如心意?能有這個饅頭喫已屬難得,司徒先生就不要多說了。”

    司徒橋氣哼哼地說道:“他媽的,剛纔明明可以到鎮子中去喝酒喫肉,偏偏繞了一個圈子,到了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啃饅頭,豈不是自討苦喫?!”

    厲秋風不待他說完便沉聲說道:“司徒先生,在各位師父面前,你還是把嘴巴放乾淨些!”

    司徒橋心下雖然不服,只不過卻也不敢得罪了厲秋風,只得閉口不說。只是他咬了兩口饅頭,實在難以下嚥。見厲秋風和衆尼大口喫着饅頭,忍不住說道:“厲兄弟,這饅頭味同嚼蠟,又硬得像一塊石頭,也虧你咽得下去。”

    厲秋風笑道:“司徒先生,想當年你也在江湖闖蕩過,難道沒喫過苦麼?有時候能有一個饅頭喫,便也是極爲難得之事。我在錦衣衛當差之時,曾聽說過有一隊北鎮撫司的兄弟被派到塞外打探軍情,在大漠中迷了路,七日七夜沒有進食,最後只有兩個兄弟活着回到關內。他們一路喫着草根馬糞,才能留着一條性命,將韃子兵的軍情帶了回來。司徒先生,有這口饅頭喫,應該心滿意足了。”

    司徒橋心下暗想:“你們這些錦衣衛都是惡鬼,最好吃了草根樹皮之後,肚子脹裂而死,天下便就太平了。”

    衆人吃了饅頭之後,又歇息了片刻,這才繼續西行。此時陽光耀眼,積雪開始融化,道路又變得泥濘無比。衆人沿着一條小路繞過了鎮子,好容易走上了一條官道。官道兩側種着大樹,此時積雪初融,雪水從樹枝上落了下來,不時落入衆人頭頂和衣領之中,涼冰冰的甚是難受。只不過雪水砸到地上的水窪之中,叮咚作響,倒也是頗爲悅耳。

    衆人一路前行,又走了五六里路,忽聽得身後馬蹄聲響,竟似有馬隊衝了過來。厲秋風心下一凜,急忙轉頭望去。卻見百餘丈外有數十匹馬疾奔了過來,馬上騎士玄衣玄帽,甚是剽悍。

    厲秋風等人見馬隊來勢洶洶,急忙小聲對衆人說道:“這些人來者不善,大夥兒快退到路邊!”

    圓覺等人急忙退到路邊,個個雙手合什,低頭不語。司徒橋卻是大感好奇,伸長了脖子向馬隊望了過去。厲秋風低聲說道:“司徒先生,這些人敵友未明,別和他們打照面!”

    司徒橋低聲咒罵,卻也不敢不聽厲秋風的吩咐,只得轉過了身子,背對着官道,不再理會奔過來的馬隊。

    那馬隊奔得極快,眨眼之間已到了衆人身前。只聽得鐵蹄踐踏在雪地上,發出雷鳴般的聲音,只不過馬隊堪堪掠過衆人面前之時,忽聽得一聲馬嘶,卻是馬隊的首領勒住了坐騎。那匹黑馬前蹄擡起,聲勢驚人。緊接着馬上騎士高聲說道:“幾位師太,可曾看到有兩名道姑經過?!”

    圓覺雙手合什,口中說道:“阿彌佗佛,貧僧一路走來,並未看到有道姑打扮的人。”

    那騎士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打擾師太了。”他說完之後,右手一揮,對身後的衆騎士說道:“咱們快追!若是到了雲臺山地界,再要想攔住這兩個賊道姑,只怕比登天還難!”

    厲秋風等人聽到“雲臺山”三個字,俱都是心下一凜。只見馬隊如一團烏雲一般,直向西方追了下去。圓覺對厲秋風道:“這些人追蹤兩名道姑,又對雲臺山頗爲忌憚,難道是要與無極觀爲難不成?”

    厲秋風道:“瞧他們的模樣確是如此。只不過他們對雲臺山如此忌憚,想來還不敢公然向無極觀挑戰。或許他們追蹤的只不過是兩名落單的無極觀弟子,只求能在雲臺山之外攔住二人。就憑這些人要到無極觀生事,只怕還沒這個膽子。”

    司徒橋道:“管他孃的和誰爲難,都與咱們無關。咱們還是儘快把黃大小姐送到無極觀,我可要找個地方大喫一頓,否則嘴裏真要淡出個鳥來了。”

    厲秋風知道司徒橋一向說話沒有顧忌,倒也並不在意。圓覺和慧清等人見他說的骯髒,不由地皺起了眉頭。倒是慧淨等年輕女尼見司徒橋舉止滑稽,忍不住暗自好笑,暗地裏指着他竊竊私語。

    衆人復向前行,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此時已是下午,太陽西斜,四周變得寒冷起來。原本積雪已開始融化,遇冷後卻結成了寒冰。官道漸漸變成了一條冰道,走在上面滑溜無比。衆人雖然都是身負武功,只不過修爲高低不同。幾名年輕女尼腳步不穩,數次在冰上摔倒。好在身邊之人及時出手拉拽,倒也無人受傷。

    衆人又向前走了數裏,此時已是夕陽西下,道路上結了厚厚一層堅冰。樹上的雪水化作了一根根冰溜子,如利劍一般懸在樹枝上,在夕陽之下閃爍着寒光。衆女尼衣着單薄,被寒氣侵襲,不由得身子顫抖起來。厲秋風見此情形,對圓覺說道:“大師,今日已走了三四十里路。眼下天寒地凍,行走艱難。反正離雲臺山已然不遠,卻也不必急於一時,倒不如找個安穩所在歇息一晚,明日趁早前往雲臺山無極觀,大師意下如何?”

    圓覺見慧淨等幾名年輕弟子身子顫抖,口中牙齒相擊,格格作響。知道自己雖然耐受的住,可是這些年輕姑娘衣着單薄,又無深厚內力護體,如此走將下去,非得被凍病不可。厲秋風提議歇息一晚再走,確是好意。當下圓覺點了點頭,道:“貧僧記得前面不遠處有一座文王廟,倒可以去借宿一晚。只不過已過去了三十多年,不知道這文王廟是否安好如初。”

    衆人又走了半里多地,太陽已然落到山後。四周登時黯淡了下來,只有道路上的堅冰反射出道道銀光,刺得人雙眼生疼。只見官道右側的山坡上卻有一道山牆。只不過這山牆早已破敗不堪,從缺口處可以看到院子中的斷壁殘垣。

    圓覺看着破敗不堪的山牆,嘆了一口氣,雙手合什,口中說道:“三十餘年前,貧僧離開無極觀,便是從這裏倉皇路過。那時這文王廟香火極旺,便是走在這大道之上,也能聞到廟中飄來的香油味道。想不到三十多年後,這裏已經破敗到如此模樣。繁華富貴,終究是大夢一場。阿彌佗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