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顧念之雖然聰慧，但是霍紹恆的工作她還是知道得不多，所以一時沒有轉過彎來，“你怎麼會犯錯？！不可能啊！”
霍紹恆勾了勾脣角，“我也是人，當然會犯錯。”
他捧起顧念之的臉，“……我根本不應該告訴你，這些照片是出任務的道具照片。”
他這麼說，其實也是某種程度的泄密。
“可是我不會告訴別人！”顧念之急了，“我發誓！我……”
霍紹恆捂住她的嘴，聲音非常溫和：“不用發誓，我相信你。”
顧念之忍了多時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她撲到霍紹恆懷裏，緊緊抱着他的脖子，如同小時候一樣，哭得哽咽難言，淚水如潮涌，很快溼透了霍紹恆的前襟。
霍紹恆無奈地拍拍顧念之的後背，“別哭了，我都說我相信你。”
“可是你讓我做好心理準備，我害怕……”顧念之抽抽噎噎斷斷續續地說，在他胸口拱了拱。
霍紹恆從牀頭櫃上抽出紙巾，給顧念之擦眼淚，又醒醒鼻子，“好了，照片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這段日子一直留在我這裏就沒事了。我現在要給你說說這種事的正常處理方法。”
顧念之“嗯”了一聲，乖乖任憑霍紹恆給她擦臉，然後睜着一雙水洗過的黑亮眸子無比信賴地看着霍紹恆。
“念之，這些照片本來不應該被公佈出來，但是萬一被公佈出來，比如像這一次發生的事情一樣，按照我們國家處理這種事情的常規方式，我甚至不能否認我和她的情侶關係。”霍紹恆一字一句地說，深邃的目光緊緊盯着顧念之，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和眼神。
所以他的意思就是，他必須默認照片裏的情侶關係？
顧念之果然受不了，剛纔嚇得雪白的小臉又紅了，着急地問：“爲什麼不能否認？！如果不是真的！爲什麼要承認？難道還真的要被他們這樣卑鄙地威脅嗎？”
“因爲如果否認我和她的關係，勢必會讓人聯想到另一種可能。”霍紹恆摸摸她的長髮，“你想，連你都能看出來的蛛絲馬跡，別國情報機構難道看不出來？那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美國CIA，英國的軍情五處，都有龐大的機構專門對付我們國家。”
“到了那個時候，一旦別人得知我和她並不是照片裏的那種情侶關係，你說他們會聯想到什麼？”
顧念之心裏揪成一團，“聯想……聯想到……”她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霍紹恆輕嘆一聲，代她回答：“他們立即會聯想到，這不是私人行爲，而是公務。那麼，我們當年執行的任務就會被人察覺，會被追根溯源，會讓我們的人，處於危險之中。”
霍紹恆對顧念之有着比對旁人更多的耐心，他從來不跟人解釋自己的行爲和用意，但是這一次，他解釋得很詳細，很透徹。
顧念之本來就聰明伶俐，再加上霍紹恆這樣明明白白的闡述前因後果，她很快全明白了，眼裏的星光跟着一點點黯淡下去。
顧念之無法掩飾自己的惶恐不安：“所以，就常規處理方法來說，哪怕你能將竇卿言逮捕定罪，但你依然無法公開這些照片的真相，只能默認你跟竇卿言有過一段戀情，是嗎？”
她低下頭，不敢再看霍紹恆的眼睛，“……所以，讓大家以爲你移情別戀，比知道真相要好得多，是嗎？”
顧念之舉一反三，已經將後續結果說出來了。
霍紹恆不動聲色看了她一眼，起身從沙發上站起來，推開顧念之臥室通向露臺的落地窗門，在露臺上站定。
從褲兜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菸，點燃吸了一口，看着夜色久久出神。
他也在懺悔，那時候他看見這些照片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可能出現的泄密，而是擔心顧念之心裏不高興……
原來她對他的影響，她在他心底的位置，比他以爲的要深得多得多。
霍紹恆在寒冷的露臺上垂着頭，一手支着煙，一手抱着胳膊肘，手裏的煙幾乎要燃盡了，卻沒有再抽一口。
他維持着這個姿勢，久久沉默。
顧念之披着羽絨服跟着走出來，對霍紹恆輕聲道：“霍少，你說過你相信我的，我絕對不會對別人提起，你放心。”
哪怕她心裏再難過，哪怕竇卿言再次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她也會守口如瓶。
霍紹恆意識到顧念之還沒有認識到這種事的嚴重性，他隨手將手裏的煙扔到露臺下方的垃圾桶裏，轉身攬着顧念之回了臥室。
一關上落地窗門，暖烘烘的空氣撲面而來，顧念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霍紹恆沒有鬆開手，依然握着顧念之的肩膀，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下狠心道：“念之，你想過沒有？如果你要跟我在一起，這種事，也許以後還會發生。甚至是比這樣的事，更加讓你難堪、甚至痛苦的事，哪怕你知道真相，也不能解釋，無法辯駁，甚至一個眼神都不能透露。——你，受得了嗎？”
這些誤會、困境和難堪，也許就是跟他這種人在一起的代價。
他的神情極度剋制隱忍，靜靜地看着她，目光深邃晦澀，就等着她的回答。
顧念之只是點點頭，輕輕說了一聲：“原來如此。”
她的反應太迅速，態度太過輕描淡寫，霍紹恆一時不知道顧念之到底有沒有意識到這種事的嚴重性。
想了想，霍紹恆又說：“其實這種事對於做我們這一行的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我們特別行動司的前輩們更大的黑鍋都背過。你知道我們有多少同僚無聲無息消失在國外的監獄裏？他們到死都沒有得到國家的承認。——因爲這就是我們這一行的處事方式。”
而他們也習以爲常。
是真正全部身心的奉獻，不僅有自己的生命，還有自己的名聲……
顧念之真的被驚呆了，她愣了一下，才表示強烈反對：“不！不行！怎麼能這樣？！所有因爲你們無私付出能夠得享和平幸福生活的人們，都應該知道你們的貢獻！那些前輩的名字，不應該只留在你們特別行動司的祕密檔案裏！——我希望有一天，你們特別行動司每一個爲這個國家做出過特別貢獻的人，都能出現在公開的紀念館裏！他們不應該被遺忘！更不應該揹負那些不該有的罵名和罪名！”
霍紹恆突然非常感動，他傾身抱了抱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他這麼多年接受的訓練，就是無論身處何種逆境，都不爲自己辯護，也不會吐露一句祕密。
顧念之背靠在霍紹恆懷裏，笑了笑，輕聲道：“好吧，霍少，我承認，我其實沒有那麼偉大。我剛纔這麼說，純粹是因爲你。”
她轉頭看着他，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這種情形，我不會罷休，更不會同意這種常規處理方法。我不會讓任何人有任何機會詆譭你的名聲。我以我的生命發誓，如果你不在了，我會用我的餘生捍衛你的聲名，守護你要守護的一切。”
霍紹恆的心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他從來沒有想過，顧念之對他的瞭解，已經如此深刻。
他也從來沒有意識到，會有這樣一種表白，能夠直擊他的內心深處，讓他除了臣服，別無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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