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達先鬆了一口氣，看看自己這邊一臉精英像的金大狀，再看看他對面那個嬌嬌嫩嫩的小女娃，比自己孫女年紀還要小，有什麼能耐？肯定也是憑關係進的部隊……
他坐回會議室靠窗的長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拿出一支菸想抽。
溫守憶及時阻止他：“趙先生，這裏是無煙辦公區，如果您要抽菸，得出去大樓外面抽。”
“哦，是嗎？那我不抽了，不抽了……”趙達訕笑着將煙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裏。
他看向金大狀，卻發現金大狀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微微一怔。
金大狀卻已經十分警惕地和顧念之在會議桌的兩邊坐下了。
章寶辰坐在金大狀身邊，目光在顧念之身上逡巡，心裏想着顧念之來了，霍紹恆是不是也來了？
跟着顧念之進來的這個男人趙良澤，章寶辰可是認得的，是霍紹恆的生活祕書。
爲什麼是他陪着顧念之來呢？
難道達成實業的事，跟霍紹恆也有關係？
章寶辰胡思亂想着，聽見旁邊金大狀已經開始滔滔不絕了。
“顧小姐，您今天來，是代表軍部要我的當事人籤這份資產調查表的嗎？”金大狀拿着一份傳真過來的複印件凌空抖了抖。
顧念之點點頭，“當然。昨天你們不籤，只好我今天再跑一趟了。”說完將目光投向章寶辰：“章先生，我再問一遍，這份資產調查表，你到底籤還是不籤？”
顧念之不笑的時候，有股無言的氣勢，膽子小一點的人都會被她唬到，稀裏糊塗就答應她的要求。
章寶辰明明知道顧念之只是孤女，完全是靠着霍紹恆狐假虎威，但被她黑得耀眼的雙眸一看，心裏狂抖，後背都要冒汗了。
他支支吾吾地看向金大狀，硬着頭皮說：“金……金律師說……”
“金律師說什麼？”顧念之口齒伶俐地打斷他的話，再一次對他施行心理上的威壓。
這些談判技巧，顧念之曾經專門研究過。
爲此她還專門選修過心理學系的相關課程，後來在特別行動司，又跟着那些專門“唬人”的特別行動司專業人士學過幾手，比一般的法律從業人員更懂在談話中如何通過語氣姿態和微表情，來突破對方的心防，從對方嘴裏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章寶辰比顧念之想的還要廢柴。
因爲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無論怎麼嚇，也嚇不出實在內容，反而讓他緊張得多跑了好幾趟廁所。
顧念之在心底暗罵章寶辰是“廢物中的廢物”，但臉上還是保持着微笑，將那張資產調查表推了過去：“如果你說不出理由，那就把它簽了吧……”
她改變了一下語氣，聲音娓娓動聽，像是電臺午夜檔情感談心節目的主持人，趁夜深人靜人們心神不屬的時候，誘你說出心底的所有祕密。
章寶辰差一點就糊里糊塗接過了筆。
金大狀這時才摁住章寶辰的手，將那張資產調查表一點點推了回去，非常愕然地說：“顧小姐，你不會也認爲達成實業有限公司的事，會牽扯到我當事人的私人財產吧？”
“不然你認爲我爲什麼要跑這一趟呢？”顧念之偏了偏頭，微微笑了一下，心裏卻暗道，來了。
她好像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其實現在才真正進入戰鬥狀態。
先前對章寶辰的威壓，只是前菜。
“那我就再說一遍，按照國家的公司法，達成實業有限公司，是有限責任公司，如果達成實業的經營出了問題，出現資不抵債的情況，需要清盤，那就清盤達成實業好了，請不要盤點我當事人的私人財產。”金律師指了指那張資產調查表，“也不要凍結我當事人的私人銀行賬號，更不要沒收他的房產。這些財產是我當事人的私人財產，跟達成實業無關。”
也就是說，達成實業哪怕破產，章寶辰虧的也只是那5%的股份而已。
而且他其實一分錢也沒有投過達成實業，股份是趙達送他的乾股。
達成實業如果賺錢，他跟着分紅，如果虧錢，他最多不分紅，沒有再多的責任了。
“對，金律師說得沒錯。”趙達帶來的律師也跟着附和，對顧念之嗤笑一聲：“這是最基本的公司法，顧小姐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大學畢業了嗎？要不要回學校再補修一下公司法？”
“嗯，兩位說得不錯，我同意你們說的關於公司法的那部分內容。”顧念之拍了拍手，表示讚許。
趙達的律師沒有跟顧念之打過交道，
見自己這邊只說了幾句話，軍部這個年輕的女律師就被他們牽着鼻子走，一點戰鬥力都沒有，對她更加不屑。
他聽出顧念之話裏的保留之意，琢磨了一會兒問道：“難道我別的話說得不對？還是你們軍部打算仗勢欺人，罔顧法律也要奪人家產？”
“咦？金律師，幾天不見，你居然學會扣帽子了！”顧念之兩手在桌沿一撐，脊背挺得更直了，“這可不好，我們是律師，要用法律的語言和邏輯說話，不要學那些不懂法只會瞎白扯的人亂髮散。律師說的每一句話，都要有憑有據。”
“難道我說錯了嗎？”金大狀冷笑，對於自己上一次敗在顧念之手裏耿耿於懷，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將自己準備的材料扔到顧念之面前，幾乎咆哮起來：“你自己看！我當事人只有5%的股份，跟達成實業的經營管理層完全不沾邊！——他只是股東！而且是小股東！不用對達成實業的債務承擔任何他股份以外的責任！你聽明白沒有！”
顧念之往後挪了挪，避開金大狀的怒吼，跟着也站了起來，“你說完了嗎？”
“我說完了，你說說你有哪些理由能合法正當的要我當事人爲一個有限責任公司承擔股份以外的債務責任！你記住，要合法正當！別以爲你仗着軍部的勢就能一手遮天！信不信我可以向媒體舉報你！”金大狀痛快淋漓地說完自己的理由，坐了下來，口乾舌燥，連忙又喝了一杯水。
“好，現在該我說了。”顧念之也拿出自己準備的材料，往會議桌上一扔。
“金律師剛纔說得確實很對，對於有限責任公司，股東不用承擔股份以外的責任，如果公司清盤倒閉，股東最多損失全部股份，不會有別的損失。”
“你這不廢話？那還談什麼？你們可以走了！”金大狀哈地一聲笑了起來，“你重複了我的話，還要我的當事人簽字嗎？”
“當然。”顧念之的聲音冷了下來，“金律師，你還是這麼急躁？就不等我把話說完？”
“你還有話說？如果你還是要重複我剛纔說的話，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金大狀有些不耐煩了，“大過年的，大家都趕時間。”
顧念之挑了挑眉，聲音更冷：“你再廢話，我可以去律師協會告你沒有職業操守了。”
金大狀這才閉嘴，但滿臉都是“我就知道你這個小雛兒沒幾把刷子”的冷漠不屑神情。
顧念之的目光在會議室裏所有人臉上掃了一眼，又看了看一直默不作聲，但很擔心地看着她的趙良澤。
她對他安撫地笑了笑，從自己準備的材料中抽了一份標了紅籤的報告，擡頭對金大狀和趙達帶來的律師開始甩證據。
“達成實業有限公司，全名是達成實業有限責任公司，按照公司法，它的公司形式是Limited-Liability-Company，英文縮寫是LLC。”
“按照公司法裏對LLC的界定，規定這樣的公司股東人數不超過50人，不能對外集資，股東以出資額爲限承擔有限責任。所以，在一般情況下公司出了問題，股東的風險僅限於你投資的那部分錢。”
金大狀抱着胳膊，眼睛快要翻到天花板上去了，一副“我就知道你在背書本”的恥笑神情。
“但是……”顧念之話鋒一轉，又看了金大狀一眼。
金大狀頓時僵了。
他最討厭的一個詞，就是“但是”！
擦！太討厭了！你但是啥，你咋不上天吶！
顧念之的“但是”一說完，就稍稍停頓了一下，見金大狀和趙達帶來的那位律師臉色都變了，才笑着又說：“你們不要忘了，公司法中還有法人人格否認制度，俗語稱爲‘揭開公司面紗’。簡而言之，股東並不能躲在股東的旗號下爲所欲爲。如果股東通過有限責任公司進行不法行爲，在查有實據的情況下，股東沒有免責條例。”
“換句話說，當股東利用LLC做違法勾當的時候，股東不僅要以出資額承擔責任，還要以自己的個人財產承擔全部責任！”
這個規則，也叫“刺破法人面紗”。
金大狀腦子嗡地一聲響，臉色再一次紫漲，內心狂吼：臥槽！怎麼把這一條例外給忘了！
臥槽！還能不能好好說話打官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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