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起來也就五十出頭的樣子。
如果不是霍老爺子很看不上那些整容臉，章楓肯定會在自己臉上動刀子，只爲了留住一些青春的尾巴。
現在這個樣子，看上去幾乎七十多了，蒼老得厲害。
不過她沒心思照鏡子，見章寶辰來看她，就跟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連忙問他：“你怎麼樣了？聽說達成實業出了事，咱們的股份都沒了。”
何止股份沒了？
當年吞下去的已經都吐出來了。
章寶辰忍不住抱怨起來：“媽，您和石惠做的什麼事兒啊？達成實業栽了大跟斗，連累得我傾家蕩產，如果不是……首長給我一套公寓，我就只有租房子住了。”
“什麼？！達成實業怎麼會連累你傾家蕩產？”章楓大爲驚訝，“趙達跟我說過，只拿股份，不會承擔別的風險啊？！”
原來章楓被關在這裏，還沒開始審訊，還不知道外面的事。
章寶辰苦笑連連，“媽，您不知道吧？達成實業的幾筆軍需生意涉嫌犯罪，軍部對我網開一面，讓我補齊髒款就不予起訴，所以我把我名下所有物業都賣了，再加上銀行裏面的存款，才湊夠了2億多，好歹是不用坐牢了。”
“什麼？！你把房子都賣了？！”章楓止不住地尖叫起來，滿臉鐵青，雙手如雞爪一樣伸向前方，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像蚯蚓一樣爆了起來，情緒十分激動。
“38號！注意你的情緒！再亂叫，就不許見客了！”女獄警見勢不對，大聲呵止章楓。
“媽！您瞎叫喚啥？”章寶辰急忙壓低嗓音，“人家都看過來了！”
章楓大口大口喘着氣，雙眸紅通通地，直愣愣盯着章寶辰：“……你……你這個傻子！他們讓你還錢，你就還了？！官司都不打，你是多害怕坐牢！”
“我不要坐牢！”章寶辰下意識反對，“哪怕傾家蕩產，我也不要坐牢！”
“你這個笨蛋！我寧願坐牢也不要傾家蕩產！”章楓氣得倒仰，“看來我是把你保護得太好了，你根本不知道沒有錢是什麼滋味！”
“媽，您別想這些了，反正已經賣了，再說……首長已經給了我一套房子，一家四口住很是很寬敞的。”
當然，章寶辰是跟他租的房子比，確實寬敞。
但沒法跟他以前擁有的房產比，當然更不能跟軍部總院的霍家大宅比。
“……其實你就不應該要房子，應該求求首長，回霍家去住。”章楓撐着頭，靠在長桌上，心痛如絞地喃喃說道。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和下場。
曾經站在那樣的高處，看過世間最美的風景，她已經無法回到原地，屈居在一畝三分地上。
雖然這纔是她真正的位置，但她從來沒有甘心過。
章寶辰握住章楓的胳膊，悄聲說：“媽，首長也來看您了，等下您求求首長，讓他把您弄出去啊……”
一直到現在，章寶辰和章楓都不相信霍老爺子會袖手旁觀，更不相信自己會坐牢。
霍老爺子確實不會袖手旁觀。
章寶辰出去後，換霍老爺子進來看章楓。
章楓已經重新梳了頭，洗了臉，換了一身白色毛衣和白色直筒褲，蠟黃得臉色在白色衣裳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憔悴，多了幾分可惜可憐的柔弱感。
這也是當初她最讓霍老爺子動心的地方。
走到會客室的霍老爺子第一眼看見章楓，果然立刻心疼起來。
“你……唉，你這是何苦呢？做這些事，把自己折騰進來了。”霍老爺子在章楓對面坐了下來，關切地問她：“在這裏住得習慣嗎？他們沒有對你怎樣吧？”
他覷着眼睛看着章楓的白頭髮，和章寶辰一樣喫驚。
他確實從來沒有見過章楓這樣落魄的樣子。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是自己剛升了中校，但身體有些不適，在部隊醫院住了半年院，出院的時候，章楓就被派來做他的私人護士照顧他康復。
年紀輕輕的小護士，穿着一身雪白的護士服，低眉順眼站在他背後，就跟一抹影子一樣乖巧順從。
他的妻子謝姿妍是一個人見人誇的大美人，濃烈雋永的美貌像是烈酒，讓人一飲就醉。
夫妻倆好得蜜裏調油，連生了兩個兒子，他在軍隊裏爬得越來越高，沒幾年就突破瓶頸，成了將官。
章楓也就順理成章留了下來，正式成爲首長護士。
謝姿妍出身謝家，家世人品氣質什麼都好，容貌美得奔放張揚，就是脾氣很擰，也是寧折不彎的硬脾氣。
沒有對比的時候，霍老爺子沒覺得不好。
後來章楓來他家做了護士，霍老爺子才知道不是所有女人都濃得像火，還有一種女人柔得像水。
水的存在是柔性的，靜止的，在有火的時候，沒人會注意到水的存在。
直到水勢漸長，將火澆熄了，霍老爺子才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水……
他神情複雜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一臉惶恐的章楓，拍拍她的手：“你別慌，我去找人說說情。不管怎麼說，你做了我四十多年護士，我不會坐視不理。”
這是臉面問題，他不能讓人下他的面子。
當然，他直接出去說情是不行的，還是得要霍紹恆出面，就連霍冠辰恐怕都不行。
章楓長吁了一口氣，只要霍老爺子做出這樣的承諾，她就放心了。
在她的認知裏，還沒有霍老爺子搞不定的事。
“首長……謝謝您，我家裏人都很感激您……”章楓含情脈脈地看着霍老爺子，蠟黃的雙頰上出現兩片潮紅，“您還記得那一年，您去我孃家看寶辰一家時候的事嗎？”
霍老爺子當然記得。
他這輩子只去章楓的孃家去了一次，順便幫章家換了大一點的房子住。
章楓的父親，感激得帶着自己老婆給他下跪，讓他很是震驚，急忙將他們扶起來，連聲勸他們不要這樣。
章楓的父親卻固執地說：“首長您就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您受得起我們這一跪。”
按理說，章楓的父母也算是霍老爺子的長輩了，畢竟他要了他們的女兒，還跟她生了一個兒子。
但他們卻對他奉若上賓，絲毫沒有拿岳父岳母的架子。
他只見過他們一次，但那一次見面的情形卻深深印在他心裏。
十六年過去，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章楓卻快要坐牢了，他怎麼對得起她的父母？
“你好好把自己的財產理一理，該賣的賣，該還的還，看看能不能湊齊。”霍老爺子有些頭疼，“十幾億啊！你的膽子怎麼這麼大！”
“還要還錢？可那是我們做生意掙的，總不能軍部一句話，就把我們的錢都拿走吧？”章楓見霍老爺子還是願意幫她，心裏依然有她，膽子漸漸大了起來，“霍老，我真的沒什麼錢了。剩下的那些是要給寶辰留着的，他已經不能認祖歸宗了，總不能一點保障都不給他留下吧？他還有一兒一女呢……”
霍老爺子皺起眉頭，“那你想怎麼樣？不還錢，你真的要在牢裏過下半輩子？”
甚至判死刑的可能性都有，霍老爺子只是沒有說出來，怕嚇着她了。
章楓抿了抿脣，侷促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喃喃地說：“……不如，您幫我……還了好嗎？”
“我？”霍老爺子愕然，“我沒有那麼多錢啊。”
“您沒有，謝姐姐的信託基金有啊……”章楓眼裏閃爍着淚花，聲音都哽咽起來，“她的基金收益一年都不止這個數了吧……她這樣的有錢人，拔根汗毛都比我們的腰要粗……只要您拿出一年的收益，就能幫我這個忙。我不求您娶我過門，也不奢望寶辰能夠認祖歸宗，我只想給他留下點財產，這是我這個做媽的，唯一能給他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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