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春生的案頭是內線電話，知道是保安室打來的。蔡春生抓起聽筒。
“喂，什麼事”
電話那頭是大劉的聲音：“蔡專員，保安室來了一個職介中心推薦的人，說是來面試的。”
“面試”蔡春生轉面看看伍愛國，伍愛國正忙，沒擡頭。反正招聘的事是蔡春生管，伍愛國一般不過問。但是，蔡春生沒聽說要招什麼崗位的工。
蔡春生正要回絕，忽然心念一轉，說：“叫他等一等，我這就下來看看。”
蔡春生一時說不清自己怎麼突然有這個想法。溜了伍愛國一眼，伍愛國還是沒擡頭，蔡春生掛了電話，快步下樓。
剛進保安室的門，就見一個頎長的男子一臉恭敬地站起來，輕輕的笑，那神情象園林裏受驚的小鹿。他遞給蔡春生一張便箋紙。
便箋紙信紙一樣大小，格式卻異樣，粗黑的橫線上方印着“英才職業介紹所”字樣，還有一連串的電話號碼和地址。正文是鋼筆書寫的。
推薦信王者公司人事部：茲有英才馮志偉先生，23歲，中專文化程度。經我所仔細遴選，確認他符合貴公司行政組長職位要求，望貴公司予以接納，甚盼。
感謝貴公司對英才職介中心工作的大力支持，如有其它需求，請與英才職介中心聯繫。謝謝
文字簡練，下面蓋了一個鮮紅的印章，並附上年月日。
蔡春生舉着推薦信，好氣又好笑。這英才職介中心嗅覺還真靈，昨天羅小爲才離開，他們今天就推薦人來。
蔡春生盯着馮志偉，突然明白了。所謂職介中心，就是因找工羣體應運而生的。羅小爲昨天離廠，一定是去了這家職介所。職介所就是因爲羅小爲的離任，想當然公司有需求，故而炮製出這個沒有真憑實據的崗位，卻讓馮志偉空喜一場，走冤枉路。
蔡春生示意馮志偉坐下。大劉搬了把椅子，蔡春生坐到馮志偉對面。
蔡春生不提公司沒有招聘意向的事，卻饒有興趣問起職介所的情況。商人善於捕捉商機，那麼作爲職場的人，也不能輕易放過稍縱即逝的機遇。
“你怎麼知道這家職介所”
馮小偉有點靦腆。“我剛跳槽，找了幾天沒找到工作，後來無意中發現這家職介所，我就去諮詢。這家職介所很牛，說是半個深圳的廠家他們都有聯繫。”
真牛，不過是盲牛。想必這種職介所擅長的就是道聽途說，抓住求職者急於就業的心理，捕風捉影地胡亂推薦，敷衍塞責。
“交了多少中介費”蔡春生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所以大膽揣度。
馮志偉的臉上微微一紅，不好意思笑笑：“他們劃分了等級，按推薦時間或推薦次數收費。金卡是最高檔次，五百元一人，負責推薦三個月，推薦次數不限；銀卡三百元一人，負責推薦一個月，次數不限。我的錢不多，就買了銅卡，花了一百元。銅卡有很多限制，只負責一週的推薦，而且限制三次。”
這種斂財之道，還真虧他們想出來。五百元的金卡，現時看來純粹是浪費錢，泡上三個月，在深圳這個高消費的地方，有錢也會變窮人，因爲求職者大都是沒錢的人；銀卡比較現實，但他們這麼盲目的推薦，看來成功率也微乎其微。銅卡那就是純粹的碰運氣。
蔡春生不好說出這些，沉吟一會問道：“如果三次不成功呢”
馮志偉的眼裏掠過一絲恐懼和失望，臉色有點泛白，輕聲道：“想找工作，就要有失意的心理準備。”
蔡春生暗暗點頭，這個人還算有抗風險的心理準備。
“你在那兒呆了幾天”
“三天了。”
“看到過成功的案例嗎”
馮志偉擡起頭，認真地說：“有。昨天有個公司招聘兩個職位，我們一同去了四人，後來有一個應聘上了，他真是喜從天降，還請我們吃了頓飯。”
蔡春生不好意思問他落選的原因，看他這個樣子，太單純。
“你沒有職場的工作經驗吧“馮志偉詫異地睜大眼，喉嚨裏輕輕響了一聲，終於沒說出來，輕輕搖頭。
蔡春生有點同情地看看他，把推薦信晃了晃，說：“這個要還給他們嗎”
馮志偉的臉色一下子慘白了。看來他不是個糊塗人，明白蔡春生這句話的意思，站起身來。
“你覺得有用，就留着吧，我帶在身上也是廢紙。”
蔡春生不忍心騙他，如實相告：“我們公司昨天確實離任了行政組長，但是公司暫時沒有招聘的意向。現在他的工作人事部的在職人員分攤了，因此可能短期不需要。”
蔡春生知道我能入職人事部，全託石榴所賜，人事部並不缺員，是王季平放了長線，下了餌料。石榴這時在蔡春生腦海浮起，蔡春生差點沒痛出眼淚來。
石榴，我永遠忘不了的石榴
馮志偉見蔡春生愣怔的樣子，不好意思苦笑一聲：“謝謝，不難爲你了。”
“什麼難爲“蔡春生輕聲道：”總有一天，我也會和你一樣。“蔡春生把推薦信摺好放進口袋裏，見馮志偉出了保安室，忙喊道：“你等一等。”
馮志偉遲疑地回過頭。蔡春生沒有好消息給他，卻從口袋裏掏出二十元錢，塞到他的手上。
馮志偉愣了一下，堅決地擋回來。
“我不要。““你不是坐車過來的嗎““是啊，花了幾塊錢。““這家職介所離我公司不遠吧“馮志偉點點頭：“就在西鄉，不過下車找到你們廠，還真不容易。“蔡春生笑了笑，王者名氣大，選址卻偏僻，或許這裏土地使用成本低。
蔡春生拍拍馮志偉的肩膀，把二十塊錢塞進馮志偉的口袋裏：“這錢不是我的，公司有規定，特殊崗位的求職人員，不管成功與否，都發放路費。市內二十元，外地區的會多一點。“大劉喫驚地望着蔡春生。他在王者呆了三年，從沒聽過這規矩呀。
馮志偉遲疑一下，終於沒掏出錢來。他雖然失望，臉上卻看得出有些暖意。
望着馮志偉遠去，大劉不解地問：“蔡專員，公司有這一條嗎“連普工都削尖腦袋往裏鑽，王季平的錢多了是不是再多的錢，他也不會做這種善事，買笑逐歡倒還差不多。
蔡春生掏出那封推薦信，滿足地說：“這張紙，可能還不止值這個數呀。“大劉顯見的弄不懂，沒有再問。
剛進辦公室，伍愛國帶笑不笑地問蔡春生：“談妥了一筆生意啊“蔡春生大驚，伍愛國怎麼問出這句話來
伍愛國揮手示意蔡春生坐下。李清不在辦公室，剛下車間了。
伍愛國凝望蔡春生良久，輕輕嘆口氣。
“我看你接電話後去了保安室，那麼久沒上來，就從窗口裏看。你放了一張紙在口袋裏，給了那人二十元錢。這生意不錯，有情有義，還給王者打出了有口啤的廣告哪。”
你都知道“伍愛國微微一笑：“我不是神仙，看到你離開保安室，我打了電話給大劉。”
原來伍愛國一直在留意蔡春生。不過沖他這份坦直，不是監視，是關心。
“在這裏很大的壓力嗎”
不是壓力，是自卑。石榴投進別人的懷抱，蔡春生還有臉喫她的殘羹剩飯
“老弟，你真是個好人，有同情心的人。”
伍愛國雖然時常彌勒佛一樣的笑臉，但很少誇獎人。原來石榴做蔡春生的後盾，他誇蔡春生有討好之嫌，現在不是了，他真正的是厚實的長者。
“我們都是打工的，能給人家一點希望，何必完全讓他失望”
“很好，很好。”伍愛國說完。又忙自己的事。他要問的話沒有問出來，但他們都心知肚明。蔡春生萌生去意，伍愛國這麼老辣，焉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