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營救了陳華的當天晚上,日軍在靜安寺和愚園路的兩處聯絡點同時遭到突襲,造成五死兩傷。
可這還只是開始。
聞訊趕來救援的日本特工,在半路上卻又遭到了襲擊,再次造成了兩人死亡。
一夜之間,上海灘公共租界腥風血雨。
日本人絕對不會這麼善罷甘休的。
全面開戰。
如果說之前在日軍佔領了上海之後,在工部局的強烈要求下,雙方還儘量保持着剋制,那麼現在都已經無所顧忌了。
就看誰能夠堅持得下去。
工部局董事會對這樣的局面憂心忡忡,數次約見了中日兩方的負責人,但雙方都對發生在公共租界的血案矢口否認。
沒人會傻的承認自己做的。
“你們必須要節制了。”被弄得心力憔悴的格林伍德爵士是這麼說的:“我不管你們中日兩國間的戰爭要到什麼時候纔會結束,但是這裏是公共租界,沒人可以在這裏挑起戰爭。”
“戰爭已經發生了。”這是當時孟紹原的回答:“怎麼發生的,每個人心裏都清楚。我討厭戰爭,但我不畏懼戰爭,再見,先生們。”
而這,就是孟紹原的回答……
……
“夫人,我們已經在老福記等了兩天了,孟紹原依舊還是沒有出現。”
“繼續等,他一定會去的。”
“是的,夫人。”
“照片都記得了嗎?”
“是的,夫人。”
“這是我們能夠找到的孟紹原的唯一一張照片,還是杜長水幫我們弄到的。一定要記住,看到了照片上的人,格殺勿論!對了,負責刺殺的是酒鬼伊次?”
“夫人,是他。”
“我聽說他喜歡喝酒,還曾經差點耽誤過任務?”
“沒錯,夫人,但是這個人的槍法很準,而且不要命。他的確喜歡喝酒,但是,這次他一共帶了六個人,麪館裏四個,外面兩個,只要孟紹原出現,一定能夠成功刺殺的。”
“告訴他們,只要能夠殺死孟紹原,每人賞五千日元。”
……
伊次潛草已經在老福記麪館待了兩個上午了。
他很好奇這些中國人吃麪的形式。
三到四個簡單的小菜,每人一碗麪條,然後是白酒或者黃酒,就能夠喝上一個上午。
他忍不住嘗試了一下。
真的是別有風味。
尤其當他學着中國人的樣子,把白酒倒在麪條裏的時候,發現麪條居然不會爛。
太神奇了。
這些中國人是怎麼發明這種辦法的?
黃酒伊次潛草不喜歡喝,中國的白酒,遠比日本清酒烈性,可是很對伊次潛草的胃口。
四個人,他要了兩瓶酒。
他的手下都勸他少喝點,可是伊次潛草一點都不在乎。
他告訴自己的部下,喝的越多,自己的槍就打得越準。
每個酒鬼都會這麼說的。
他本來是赤木親之的手下,自從赤木親之死後,就沒人能夠再管得了他喝酒了……
……
今天的太陽很好。
下了好幾天的雨,太陽難得的露了一下頭。
十年了,他在這裏討飯整整十年了。
他沒有什麼傳奇坎坷的身世,就是一個普通人。
十年前,他帶着老婆孩子來上海討生活,可是不小心得罪了青幫的人。
那時候,他的脾氣擰,就是不肯向青幫的低頭。
結果,他的老婆孩子當着他的面,裝到麻袋裏被扔進了黃浦江,他左手的五根手指也被剁了。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死了。
人還活着,可是心已經死了。
親眼看着老婆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啊。
可他必須強迫自己要活下去。
他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夠找到殺死自己老婆孩子的兇手,親手爲她們母子報仇。
所以他的懷裏,一直帶着一把尖刀。
可是十年了啊,那個壞蛋他卻從來沒有遇到過。
一陣鬨笑聲傳來。
老乞丐知道,是那四個人出來了。
前天,他們就來店裏喝酒,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每次他們喝完酒回來,都會戲弄一下自己。
今天肯定也不例外。
這四個人肯定不是中國人。
有兩個能夠說非常流利的漢語,有兩個幾乎就不說話。
昨天,大概是時間不早了,其中一個終於開口勸說趕緊走。
他一開口,老乞丐就聽出他的中國話很僵硬。
一股的酒氣撲鼻而來。
伊次潛草蹲在了老乞丐的面前,手裏拿着半個啃剩下的包子:“今天,要不要喫?”
當他第一天看到這個乞丐的時候,就決定戲弄一下他,來滿足自己無聊的心理。
強者,總是要在弱者面前展示自己力量的,尤其是在這些支那人面前。
老乞丐麻木的點了點頭。
“那麼,跟我來。”
老乞丐默默的站了起來,跟他們一起來到了隔壁一條小弄堂裏。
伊次潛草也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有在這沒人的地方纔覺得放心:“想喫,和昨天一樣,學狗叫。”
“汪汪汪。”
老乞丐毫不猶豫的學了狗叫。
一陣狂笑,從四個日本人的嘴裏發出。
半個包子被扔到了地上。
老乞丐一把抓起。
然而,伊次潛草卻一把把他踢倒。
老乞丐知道要發生什麼了。
四個日本人在狂笑中對他拳打腳踢。
老乞丐忍受着,一動不動任憑他們折磨。
終於,伊次潛草發泄夠了,指着地上趴在那裏的老乞丐說道:“豬,這些支那人,全部是豬,爲了一口喫的,他們什麼尊嚴都可以不要的。”
他們走了。
老乞丐的身子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然後,他把剛纔緊緊保護好的包子,一點點,一點點的塞到了嘴裏。
他不在乎,他要活下去。這些日本人不但有包子,還有槍。
真的,他看到的,他們的腰裏都帶着槍。
在爲自己的老婆孩子報仇之前,他不想就這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