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照孟紹原的說法,自己只是想出了一個計劃,具體實施的,還是自己的那些部下們。
但是,日本人不是這麼看的。
在日本人的調查報告裏,就這麼幾句話:
“……孟全盤設定並且實施了這一計劃,該計劃幾乎完美無缺……具體實施時候,孟身先士卒,親自衝鋒,以不明炸藥炸開大門……柳川之死,死於孟一人之手……”
日本上海特務機關,把全部的“功勞”都歸到了孟紹原一個人的身上。
甚至連最終決戰,也在報告裏,孟紹原簡直成了孤膽英雄,不死之身。
經歷現場的人都清楚,什麼親自衝鋒,明明是那些軍統特工,生怕孟區長再鬧出什麼幺蛾子,一個個都跑在了他的前面。
然而日本人這麼做是有他們苦衷的。
柳川康純之死,鬧出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上面肯定會追究到底,一般這種情況下,找到一個替罪羊是最好的辦法。
問題是,整起事件還真的不太好找替罪羊。
誰都有責任,誰都又沒有責任。
那麼在這種局面下,開始神話對手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日本人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明朝時期,萬曆援朝之戰他們便使用的得心應手。
明軍攻擊牡丹峯,日軍黑田長政派出所謂的“黑田二十四將”之一的久野重勝前往偵查,結果還沒查到什麼,就被明軍擊斃。
黑田長政於是在報告裏一通描述,先說久野重勝如何如何了不起,接着又說明軍如何如何厲害,否則久野重勝絕不會死。
於是,這成功的誤導了指揮官小西行長,放棄了易守難攻的平壤突圍逃跑,結果被明軍一路設伏痛殲!
是爲平壤大捷!
這次土肥原機關同樣如此。
既然遭受慘敗,而且無法交差,那麼幹脆就把對手編造成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戰無不勝的神話,千百人都無法擊敗的傳說。
這樣,不是自己無能,而是對手太厲害了。
失敗也就有了理由。
上面呢,也知道報告中肯定有誇大的成分在內,但一來土肥原賢二勢大,二來誰知道哪天自己會面對孟紹原?
總得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吧?
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信了這份報告。
這麼一來,“地表最強特工”的外號被徹底坐實,孟紹原在日特機關內部開始逐漸成爲一個不可戰勝你的神奇人物。
很多時候,名氣不是自己給的,而是敵人送給你的!
孟紹原自己都糊里糊塗的被日本人推上了一個很高的位置!
只是苦了柳川康純。
他盡心盡力爲了日本,長期潛伏在軍統內部,差點靠着一個人的力量,全殲軍統局上海區高層。
次後,又做爲土肥原賢二最得力的助手,拼盡全力和軍統作戰,說他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一點都不爲過。
可他死後,卻被描述成了一個天才手下的犧牲品。
僅此而已。
他用自己的死,增加了孟紹原的名望。
這到哪裏說理去?
而柳川康純的死,帶給土肥原機關的打擊是直接而沉重的。
許多由柳川康純直接負責的事物全部停止,整個日特上海機關陷入到了混亂之中。
在這個時候,土肥原賢二表現的還是非常冷靜。
他很清楚在這樣的局面下,展開報復絕不是理智行徑,他迅速下令公共租界各機關停止行動,收縮戰線,絕不接受軍統正面挑戰。
務必以確保自身安全爲第一要務。
這點,在事後讓孟紹原也讚歎不已:
“土肥原賢二是個人物,如果他在這個時候急怒攻心,發起報復反擊,就有無數個機會出現在我們面前。但他全體龜縮,反而讓我們很難有可乘之機。人噹噹縮頭烏龜,未必不好。”
他忽然想到,再過一段時間,土肥原賢二就會被調離上海,難道就是這次事件引起的?
有意思,自己真的充當了改變歷史走向的那個人?
與此同時,另一個人也開始沉下心來反思:
羽原光一!
前段時候,日方取得大捷,成功識破了苗成方的身份。
然而這才過了多久,一個柳川康純的死,讓這一勝利變得毫無意義。
軍統的反擊太迅猛了。
孟紹原做出的一系列安排,也讓人匪夷所思。
羽原光一一直都在追趕孟紹原,他的身後追的很猛,已經快看到孟紹原的背影了。
然而這次,卻又遭到了巨大的打擊。
“你沮喪嗎?”
坐在輪椅上的田七問道。
“最初,非常沮喪。可是後來,我一點都不覺得難過了。”羽原光一是這麼回答的:“真的,我發現孟紹原做的越多,我能夠學習的地方就越多。比如這一次,他的一連串眼花繚亂的動作,讓我們應接不暇,最終上當。
然而這次實行之後,孟紹原沒有辦法再用第二次類似的計劃了,可我可以。也許上海不行,但我能夠在別的地方使用,你說對嗎?我仔細研究了前後經過,讓人讚歎不已。我慶幸自己學到了許多隻是。所以從這一層意義上來說,孟紹原是我的敵人,也是我的老師!”
這傢伙是打不死打不垮的嗎?
田七發現自己反而有些沮喪了。
羽原光一可以容許自己一次次的失敗,但絕不會讓自己崩潰的。
他在一次次的失敗中汲取教訓,一次次的讓自己變得更強。
廖宇亭、苗成方。
下個又會是誰?
爲什麼孟紹原不想個辦法,把羽原光一也順手解決了。
田七才冒出這個想法,便覺得有些荒謬。
柳川康純的死,毫無疑問是一次巨大的勝利,但也有一定的不利因素。
日軍高層會更加重視自己的安全,未來的刺殺會變得愈發的困難了。
可是,田七也帶着幾分好奇。
如果有一天必須要殺死羽原光一或者別的什麼重要人物,孟紹原還會有別的辦法嗎?
魔術師還會變出什麼樣的魔術出來?
“報告,土肥原機關長的命令。”
一份手令被送到了羽原光一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