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曦園,唐越兒心裏仍惦記着糕點。
自己悶了一會兒,猶不甘心,便往朱鈺的書房去。
在廊下蹬了繡鞋,自己挑了湘妃竹簾進去,書房內很安靜,朱鈺頗閒適的躺在軟榻上,手中慢慢翻看一本書。
已是掌燈時分,書房內燈火通明,澄黃燈光下看去,朱鈺面若敷粉,眸燦如星,相較白日裏,清俊眉目間更添幾分風流意味。雖只穿着一身清簡的月白素緞直裰,那通身上下的氣韻裏,盡是自然流露的富貴天然。
嘖嘖嘖....這副皮相,生得倒真是不賴。
唐越兒暗自感慨,腳下挪了挪步,走近了些。
朱鈺聽見動靜,將書從眼前移開,瞥了唐越兒一眼。
“有事?”
語氣頗是冷淡。
“.....有。”
唐越兒有點兒心虛,都說喫人嘴軟,拿人手短,可不就是麼!
誰讓她想喫那蘇嬤嬤親手做的糕點。
朱鈺道:“說。”
唐越兒抿抿嘴兒,陪起笑臉,“方纔我回來的時候,看見裴昭在廳堂外面抱着個提盒...”
方纔回來的時候.....這天都黑透了,她竟是又這麼晚纔回來。
是否只要和韓凌待在一起,就不捨得回來?
朱鈺只覺得心口莫名發堵,語氣不禁愈發涼薄。
“裴昭抱着什麼,與你何干。”
唐越兒一噎。
這個人今天是怎麼了,說話這麼衝,難道是在宮裏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了?
終是抵擋不住糕點的誘惑,唐越兒將自己臉皮放得厚些,又笑道:“我就是想問,你今天有給我帶糕點回來麼?”
朱鈺聞言,忍不住冷笑,“你在江南春沒有喫飽麼?竟還想着宮裏的糕點!”
從宮裏出來,在回王府的路上,怎的偏就那樣湊巧,坐在馬車裏,風蕩起簾子,就無意瞧見這小女子和韓凌二人從街邊那江南春酒樓裏出來,有說有笑,歡歡喜喜的模樣。
當時就想,最近自己是否對這小女子太好了,慣得她沒半點規矩。
看來還是要像從前那樣,對她冷淡疏離,只怕她還會顧忌收斂些。
唐越兒聽朱鈺提起江南春,不由愣住,瞪圓了水汪汪眸子看着朱鈺,“你怎曉得我在江南春喫飯——你派人跟蹤我?”
朱鈺眼神裏帶着幾分嘲諷,在唐越兒臉上一掃而過。
“笑話,本王身邊的人都堪大用,並沒有那份閒心派去跟蹤你...浪費人力。”
這個人....瞧那臉色,冷冰冰的,說的話也是夾槍帶棒,簡直能氣死個人。
爲了幾塊糕點,卻平白受這一遭冤枉氣,唐越兒好不委屈。
心中不禁胡亂揣測起來....難道是因爲自己不願意讓他抱,不願意讓他親近,又咬了他....所以他就翻臉無情了麼?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朱鈺覺得自己的話還沒有說完,堵在心口的氣也還沒散盡,唐越兒卻已經轉身出去了。
聽見外頭廊下青衣小僮墨雲在喊:“鞋...王妃,您的鞋!”
那小女子,竟是光着腳就跑了。
隨她去,就是想要這樣的結果,就是想讓她也嘗一嘗受氣的滋味。
朱鈺在軟榻上翻了個身,繼續翻手裏的書。
卻有些看不進去。
強迫着自己看,沒看到十來行字,心裏煩亂得很,終是忍不住將書一扔,起身大步走至廊下,趿上了鞋,就往前院廳堂去。
果然裴昭坐在廳堂廊下,一旁擱着提盒,他卻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杯消食茶,熱滾滾的,坐在那裏喝着,神情竟頗是愜意。
“糕點呢?我讓你先收着,你竟自己吃了?”
裴昭一愣,打了個嗝兒,“王爺,您可沒說讓我先收着,您一下馬車,就說——拿去,賞你了!”
朱鈺怔住,“我真這樣說的?”
“真的!”裴昭有些小得意,“方纔王妃還找我要一塊嚐嚐來着,不過來得不巧,全被我喫光了,一塊都沒剩下!”
朱鈺不禁撫額。
被這個呆頭鵝氣得肝兒疼.....不想再說話。
*
隔一日,正是中秋。
宮中又有宴飲。
桑雲來請唐越兒隨朱鈺一道進宮去。
唐越兒不去。
想自己又不是真的定王妃,幹嘛要和朱鈺出雙入對?
他那副高冷清傲的模樣,自己可還是記得牢牢的,不離他遠些,難道還要湊上去再看他的臉色麼?
桑雲似早已料到會如此,不動聲色的勸:“今日是皇室家宴,沒有外臣,比起往日裏的宮宴要自在許多,各式喫食也做得更精細些....”
唐越兒咽咽口水,瞥了桑雲一眼。
這些人.....一個個都知道拿捏她的短處了,和朱鈺一樣,讓人討厭。
自己悶了會兒,唐越兒終還是懶懶起身,喚了菱枝桂葉替她梳妝更衣,隨桑雲去了。
反正待在定王府裏也是無聊,進宮就進宮吧,只當是散散心,還有好喫好喝的等着自己,倒也不虧。
唐越兒想着,就又高興起來。
來至府門前,一衆侍衛皆騎在馬上,朱鈺已坐在馬車裏,唐越兒提起裙裾,就要鑽進馬車裏去,郭起牽了一匹雪白駿馬過來,對她一拱手,“請王妃上馬。”
“這馬是給我騎的?”唐越兒簡直不敢相信。
這雪白駿馬通體毛色光亮,無一絲雜色,且骨骼健碩勻稱,分明正是上等良駒。
“是,”郭起笑回,“這是王爺的愛駒,名喚雪團兒,王爺吩咐,特意給您備下的。”
朱鈺坐在馬車裏,悄然將簾子挑開一隙,看那小女子雖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卻還是高高興興的騎到馬背上去了。
不禁暗鬆了口氣。
看來自己這般安排是對的,她果然喜歡騎馬。
經過上次被咬一事之後,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要再和她同乘馬車爲妙,免得橫生枝節,讓她對自己再生誤會。
想自己一介風雅君子,顏面何等重要,更何況自己向來最擅隱忍剋制,可不能平白的就讓那小女子將自己當作了色慾薰心的登徒子。
*
進了宮,再至長樂殿,皇室宗親齊聚,管樂歌舞已助興上演。
皇帝因在病中,未曾駕臨宴飲,獨顧皇后一人高居上座,禮待一殿皇室宗親。
唐越兒一露面,就被顧皇后喚至身邊坐了。
唐越兒對顧皇后並無甚好感,卻也算不得多麼討厭,更況顧皇后面前的桌案上擺滿了各式糕點小食,可供她隨意享用。
她也就心安理得的坐着,喫個痛快。
朱鈺亦在殿中,卻是興致缺缺,無意擡頭向上座望一眼,心中更覺無趣。
姑侄二人看上去倒真是親熱....自己怎的就忘了,那小女子本就是顧家的人。
拈酒杯在指間,雖身處繁華錦繡之中,卻如獨坐無人之境,朱鈺寥寥自飲一杯,忽有一個窈窕身影,攜一縷香風來至身畔。
嬌柔的聲音似就在耳邊,低低喚道:“定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