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了。”楊淑妃點了點頭。
不用自己的兒子再回答了,他悵然若失的模樣已經替他做出了回答。
“既然喜歡她,怎麼又將她送人了?”楊淑妃微蹙眉頭,從宮女手裏接過捧上來的熱茶,飲了一口,擱在小茶几上,“既已送了人,又何必還要戀戀不忘?”
朱鑠搖了搖頭,苦笑道“只是當時惘然不知罷了。”
“嗯”楊淑妃淡淡地笑了笑,低聲道,“可見有時候後知後覺,也並非什麼好事。”
她今日也是後知後覺,明白了許多不曾在意的事情,也是今日才知道過去這看似太平無事,順風順水的幾十年,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稀裏糊塗,在這寂寂深宮裏日復一日,其實多少也有點自欺欺人的意思在裏頭。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她已不再年輕,皇帝連元氏都冷落了多年,又怎會再多看她一眼?如今再細細回想,從前年輕時的那一點溫存,都顯得虛假,皇帝對待後宮嬪妃,甚至是顧皇后都是不曾有過真心的,他的真心,都給了元氏,便再給不得旁人。
對待元氏,皇帝是至情之人,而對待旁人,皇帝卻是薄情之人。
至情與薄情,原來可以集於一人之身。
而自己這兒子,自打成年後便揹負了個喜風流,近女色的名聲,其實也只不過是個不知男女之情爲何物的傻子罷了。然而一旦動情,自己尚且渾然不覺,卻到失去的時候,才幡然領悟。
還有元氏的兒子聽說他立志這一生只要一位正妃,原也是個癡情種子。
“你和你四皇弟都像極了你們的父皇”楊淑妃纖白細長的手指拈着茶蓋,輕輕的撥弄着飄在茶水上的浮葉,語氣格外地輕緩,“生在帝王家的男子,不該有情。”
她擡眸看着自己的兒子,目光深深,道“情之一字,可令人爲之神魂傾倒,不知今夕何夕,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莫要爲個女子而忘記了心中抱負才好。”
半晌,朱鑠輕嘆一聲,點了點頭,道“母妃的話,我記住了。”
楊淑妃道“那便好,既已送出去了的東西,斷沒有再向人要回來的道理,你就此放手吧。”
見自己兒子默然不語,也不知他聽進去沒有,卻又不好說得太多,怕惹得他心裏更加煩惱。
於是轉換話頭,道“聽說兵部尚書董玉山受族中子侄牽累,就要倒了?”
“是,”朱鑠端起小茶几上已經涼透的杏仁酥酪喝了一口,從脣齒間一路滑過咽喉,再到肺腑,一片涼意,他的聲音裏也帶了幾許寒涼,“我已提點過安貴了,讓他在父皇面前多多提起舅舅,若是此次董玉山真的倒了,務必讓舅舅上位,擔任兵部尚書一職。”
楊淑妃面露憂色,道“此事說來容易,只怕你父皇不肯你舅舅是有戰功的人,在軍中又頗有威望,若是再讓他統領兵部,一應人員調動,武器裝備添置都由他說了算,你父皇焉能放心?”
楊淑妃無奈道“那麼便姑且試一試吧。”
話說至此處,母子二人都默契的沉默不言了。
過得片刻,楊淑妃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表妹病了,你可知道?”
朱鑠立刻沉下臉來,冷哼了一聲,道“知道又如何都是她自作自受。”
楊淑妃不禁嘆了一聲,神色憂愁地道“話也不能這樣說,到底你舅舅就她這麼一個嫡女,難免從小就過於寵愛了些,將她慣得性子嬌縱,你舅母前幾日還進宮來給我問安,聽她提起,說是映彤的病還未好哎,那丫頭,也忒死心眼了,天下好男兒何其多呢,又何必心心念唸的只記掛着你四皇弟”
朱鑠愈發不悅,緊皺眉頭地道“我都說了,她的病都是她自找的,誰讓她的心上人偏是四皇弟呢?母妃與我說這些,又有何用?難不成她拒過我一次,如今眼看要病死了,卻要讓我娶了她?她這病就是爲四皇弟而生的,就算我紆尊降貴娶了她,只怕治不好她的病,反而讓她死得更快。”
“你這孩子”楊淑妃嗔怨地瞪了自己兒子一眼,“你也是個男人,心胸該開闊些,她是你表妹,你又何必如此刻薄於她?況且兵部尚書一事,你還要仰賴你舅舅,若是你舅舅真的上位做了兵部尚書,今後你與你舅舅更該同心同力纔是,你聽我的,若是映彤願意,你就娶了她吧,對她對你都好。”
“我不娶,”朱鑠沉着臉,一甩寬袖,語氣冷冷地道,“四皇弟都不要的東西,我憑什麼要?榮安郡主死了,我再另覓世家女子爲妃便是斷不能回過頭去,娶個爲四皇弟害了相思病的女子爲妃,讓滿朝文武和勳貴世家的人在背後嘲笑我。”
楊淑妃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娶了映彤,咱們與你舅舅家親上加親,你舅舅必會一心一力地在朝堂上相助於你,難道不好嗎?你舅舅的勢力雖比不上應國公,到底也差不了多少,況且應國公年紀大了,還能在朝堂上風光幾年?原本那些個老臣就是看在你皇祖母的份上才敬一敬他,待他一死,人走茶涼,誰還看他的情面?”
楊淑妃看着自己的兒子,被他一番話推拒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末了,嘆了嘆,道“也罷了,你娶妃的事情我也不管了,不過我要告訴你,我已經聽到了些消息,長秋宮那邊有意想爲你四皇弟納了映彤爲側妃,你若想回心轉意,現在還來得及,若是再遲些,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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