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山一族的子侄已被羈押待審,錦衣衛指揮使袁斌引着朱鈺來到內堂,一班千戶百戶都恭敬侯着。
韓凌也在其中。
朱鈺一見到韓凌,畢竟是自己心腹之人,心中甚覺親切,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有些日子沒見面了,可還好?這錦衣衛裏的差事可累不累人?”
韓凌拱手笑回道“多謝王爺關懷,屬下一切都好,比不得王爺忙碌於朝堂之事,該多休息保養身體纔是。”
朱鈺微笑着點了點頭,目光無意流轉,在韓凌身上劃過,忽然一頓,又轉回來,落在了韓凌腰上系的天青色織金繡福紋香囊上。
他又看了看自己腰間繫的香囊,除了顏色不一樣,實式樣花樣繡工竟全都一模一樣。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一旁衆人都不知道內中詳情,只見定王本是難得的笑容滿面,溫煦可親,怎麼突然就又變成平日裏那副清冷的模樣了?
錦衣衛指揮使袁斌引着朱鈺在內堂上坐了,再屏退無關人員和閒雜人等,命人帶了董玉山的兩個子侄出來受審。
朱鈺沉着臉,先將案件查訪記錄看過,再命袁斌親自審問。
案件查訪屬實,相關人證物證俱全,倒是鐵案一樁。
董玉山的兩個子侄一味求饒,朱鈺只充耳不聞,袁斌並一些千戶等人更是不敢多發一言。
案子定下來,袁斌等人帶了董氏子侄下去,韓凌本也要跟着出去,卻被朱鈺喚住了。
內堂裏的人都頗有眼色的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定王朱鈺和韓凌。
朱鈺從桌案後走出來,對韓凌點了點手,“坐吧。”
二人在內堂上相對而坐,各懷心事,都不說話。
半晌,韓凌先開了口,道“王爺可是有事吩咐屬下?”
朱鈺目光深沉地凝視着韓凌,聽他問了,也沒說什麼,過得片刻,才笑了笑,道“你這香囊好生精緻,是哪家的閨秀送的?”
韓凌聞言,臉色變了變,低下了頭,道“確是旁人送的……”
朱鈺微微挑眉,目光愈發深沉,道“你年已及弱冠的也是該成個家了,說吧,是哪個姑娘送的,你對她可有心意?若是兩情相悅,我可以出面替你保個媒。”
兩情相悅?保媒?
怎麼可能呢……他喜歡的女子早已經是旁人的妻室了。
韓凌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低聲道“多謝王爺好意,不用了。”
其實朱鈺心中自是明瞭,卻也不說破,只是含笑繼續道“和我還要見外嗎?有什麼話直說便是,她是哪家女子?說吧,我可以成全你。”
韓凌只是苦笑着搖頭,說不出話來。
兩人又相對沉默一陣,內堂裏安靜極了,朱鈺忽然笑了笑,道“如果那女子是你思而不可得之人,你應該也懂得及時止損的道理。”
韓凌整個人打了個激靈。
他早就預感到了,他的心意瞞不過定王朱鈺,他知道,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朱鈺忽然看似無意的撫了撫腰帶上系的湖藍緞織金繡福紋香囊,韓凌正好一擡頭,看見了那個香囊。
除了顏色,其他的幾乎一模一樣。
心裏有什麼東西在頃刻間轟然倒塌。
他將這香囊看得有多重要只有他自己知道,因爲是她送的,因爲他覺得是獨一無二的……卻原來,她並不是只送了他。
在她的心裏,到底是沒有將他當成什麼特別的人,而只是個朋友。
或許在她的心裏,定王朱鈺纔是最重要的人吧。
內堂裏又安靜了下來,死一樣的寂靜。
韓凌將腰間的香囊解了下來,在手裏緊緊攥了許久,才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他又一拱手,低聲道“屬下明白了,多謝王爺苦心點撥,屬下今後一定一心辦差,再不妄生那等非分之想。”
朱鈺見他神情哀傷至極,心裏也覺不忍,但是眼下也到了不得不將他點醒的地步。
他站了起來,走到韓凌身邊,拿起那香囊放到了韓凌手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收好,留作紀念吧。”
說完,片刻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韓凌獨自在內堂裏坐了許久,火盆裏的炭熄了,四周一片陰冷,一如他心底,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千戶羅峯悄悄進來了,腳步聲驚醒了韓凌。
“怎麼了?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羅峯一臉疑惑,說着,本打算在韓凌身邊坐下來,又覺得太冷,趕緊又走出去喚小兵士來往火盆裏添炭。
小兵士取了炭來,往火盆裏添了,炭火燃起來,內堂裏終於漸漸有了些許暖意。
韓凌擡頭看了羅峯一眼,淡淡道“你怎麼來了做什麼?”
小兵士提了銅茶壺進來,燒的滾熱的水,衝了兩盞熱茶出來,捧給了羅峯和韓凌,方纔退了下去。
羅峯捧着茶盞在手裏焐手,目光猶豫把韓凌看了又看,半晌,纔開口問道“你怎麼了?失魂落魄的,可是方纔定王與你說了什麼?”
韓凌端着茶盞在手裏不說話,默了默,才道“沒什麼,說些公事罷了。”
羅峯看韓凌將每日裏系在腰間,看得如珠似寶的香囊竟解了下來放在桌上,便知有異,心中明白,便笑道“男女之情都是虛無之物,你切莫執着,還是想開些,大好的年輕男兒,相貌家世都是好的,還怕遇不上一個可意的女子?”
韓凌苦笑着搖頭,道“你不懂。”
“我有什麼不懂的?”羅峯不以爲然的笑了起來,“其實男女之間不就是那麼回事?你看得重,她就能折磨你,牽着你的鼻子跟着她走,若是你看得不重,那麼就沒有什麼可以難住你了。”
韓凌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熱茶,滾熱的茶水滑過咽喉,落入肺腑,總算添了幾許暖意。
羅峯放下茶盞,走上前去拉起韓凌,笑道“別在這裏悶着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韓凌被羅峯拉了站起來,茫茫然跟着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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