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頭後退,他看着這一屋子的“人”。
這些神色漠然,卻各自瘋癲的“人”。
花清泉亦是不再看向引泉,他眼中的光彩,一點,一點削弱,最後,雙眸暗淡,猶如方纔走進屋時。
他與鐵老三等人無異,都是病入膏肓的蠱人。
只是,花清泉的臉上,那團青黑色的死氣卻是再也隱藏不住。
原來,他黑布遮面是爲了這個緣故。
或許,這是他趁着清醒之時,所能倉促做下的掩飾。
爲何會是這樣
引泉盯着花清泉,這是他唯一的親人,然而,卻也因爲他的緣故,變成老白龍手中的蠱人。
“你答應過我”引泉撲向老白龍,親弟弟清泉成了這樣,那他所做的一切又爲了什麼
然而,就在他距離老白龍不過一步之遙時,花清泉站起身來,他立在老白龍的身旁,對引泉喚道:“哥。”
匕首握在手中,只消將它刺入老白龍的喉頭
那麼,一切就結束了。
老白龍不躲不避,他渾濁的眼,看着引泉,又看向花清泉。
那是不屬於人的目光,是某種動物對於危險到來時,警惕卻又瘋狂的戒備。
“哥,”花清泉顫悠悠的喚了聲,他竟然伸手去奪引泉的刀。..
其實,就算花清泉不這麼做,引泉也傷不了老白龍分毫。
然而,引泉卻未曾料到,伸手奪刀之人會是花清泉。
那把匕首就如之前數次那樣,跌落在老白龍的面前。
“孩子,你真讓爲父失望啊。”老白龍對於引泉沒能殺死自己,似是極其惋惜。
他面上那抹厲色變得更爲古怪,“你終究成不了大事。”
大事
引泉突然想笑。
什麼是大事
喪盡天良,無惡不作。
這就是老白龍所謂的“大事”
若非牽掛着清泉,那麼,引泉就是在此刻與老白龍同歸於盡,他亦是在所不惜
可是
他不能。
老白龍掐準了他的軟肋,找到了他的死穴。
只要花清泉不死,引泉就會牢牢被他攥在手裏。
或許,有時候,就連老白龍也會糊塗,那製成蠱人的,究竟是引泉還是花清泉呢
蠱人總是聽話的,乖順的。
譬如此刻的花清泉。
譬如此刻除了引泉與老白龍,這滿室的“人”。
“清泉,你還認得我”雖親眼看見花清泉已是人鬼難辨,然而,他方纔呼喚引泉的那一聲“哥”,卻讓引泉重新燃起了希望。閃舞..
然而,花清泉卻在引泉鬆開匕首,老白龍性命無虞後,他又恢復了那低眉順眼,近乎死寂般的溫馴。
“他自然認得你,”老白龍從椅上起身道,“你們兄弟倆許久未見,聊聊吧。”
他罕見的深明大義,讓引泉驚懼難言。
然而,老白龍卻真的就這麼走了,帶着一屋子的蠱人,離開了這間密室。
唯獨,留下了花清泉。
是有多久沒見了
引泉不記得,他看着花清泉。
“清泉”引泉試探着喚他。
即使引泉心中明白,在這密室之中的蠱人,都被老白龍奪了神志,或許,唯有“那個人”纔可無視蠱蟲,來去自如。
但清泉他
“哥。”花清泉竟是又對引泉這般相稱。
“清泉”引泉始料未及,“你,你認得我”
花清泉擡起頭來,如骷髏覆人皮,但那雙眼,卻略比方纔有了神采,“哥,我當爹了。”
不同於老白龍所在之時,他此話一出,引泉悲喜交加。
“清泉啊,你”突如其來的“喜訊”,令引泉不知如何是好,他失去往日的機敏,心中只存着一個念頭
清泉他沒死
清泉不能死
“哥,我成親了。”花清泉說的本末倒置,他向着密室外望去,哪怕鐵門後仍是漫長而漆黑的甬路,然而,花清泉卻癡癡的望着那裏,彷彿在那兒,有他心中所念,所盼。
“哪家的姑娘”若說之前引泉還存有一絲僥倖,他以爲這是花清泉成爲蠱人之後神智錯亂所言,那麼,此刻,他便無法自欺欺人。
他清楚的知道,花清泉造了孽。
或許,那個女子是花清泉最大的牽掛。
此刻,花清泉聽到引泉這麼問,那張木然的臉上,漸漸浮出笑容,“她是”
雨聲淅瀝,林芷立在窗前,她沒有認牀的習慣,但卻輾轉難眠。
引泉將蠱蟲投入韓府,這必然是受了老白龍的指使。
但是
林芷心頭一陣煩躁,事到如今,不管她是否願意相信,引泉都淪爲老白龍的傀儡。
如果要拯救沙鎮,勢必要除掉老白龍,那麼,引泉
林芷知道老白龍不會就此作罷,但她該怎樣告訴韓紅藥,她們所要面對的,不止是一個老白龍,還有
那不惜以親生女兒作餌的周美華。
雨,漸漸停了,隱約能聽見遠處的蛙鳴。
林芷離開窗前,或許,丫鬟月兒以爲林芷同韓紅藥一樣,無酒不歡,因而,特意在林芷的這間房內,也擺上了一壺酒。
林芷坐在桌前,韓紅藥送她的酒壺被她放在了黛黎的院。
此時看着桌上的玉雕酒壺,林芷不由笑了笑,韓府還真是財大氣粗啊,不過,這應不是韓紅藥的做派。
她刻意亮着燈,這雨停了,也許,用不了多久,會有“貴客”到訪。
果然,過了會兒後,林芷的屋外傳來
“喵喵”
林芷無奈的嘆了口氣,若這真是隻貓,恐怕也是隻蔫頭巴腦的“病貓”了。
她自斟自飲,將那玉壺迎着蠟燭照了照,只見其晶體剔透,更襯得美酒如綢,“好酒”
林芷讚道。
那屋外的“病貓”沒了聲息,卻傳來韓寶寶的乾笑聲,“嘿嘿,林姑娘還沒睡吶”
記憶裏,彷彿韓寶寶還從未這樣稱呼過自己。
林芷將酒壺放在桌上,應了聲,“誰呀”
“我呀”韓寶寶真是自來熟,在門外厚着臉皮答道。
林芷懶得同他掰扯,正巧,亦有事要找這韓寶寶,因而應道:“聽聲兒像是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