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裕身高腿長,幾步就追上了紀安寧。

    “等等啊!”他拽她,“生氣了?”

    紀安寧轉過身來看着聞裕,那嘴角依然有笑意,當然也有更多無奈,但她肯定是沒生氣的。

    聞裕就放心了。

    “你手機沒拿。”他晃晃手裏的小盒子,大言不慚。

    紀安寧差點又讓他給氣笑了。無奈地揉揉臉,她想了想,說:“辛苦你了。”

    “哈?”聞裕沒明白。

    “辛苦你,”紀安寧輕輕地說,“爲了配合我那點自尊”

    爲了她那點自尊,要他這個囂張慣了、恣意慣了的大少爺辛辛苦苦演那麼拙劣的戲。

    “那點自尊”四個字,澀意濃濃,聞裕聽了,頓時有點後悔。他這樣一個平時自信滿滿的人,心裏也不由一時七上八下的。

    還是讓她難過了嗎?

    紀安寧攏攏頭髮,有點無奈地笑笑,問:“我是不是特別矯情?”

    “也不算特別吧。”聞裕吞吞吐吐地說,“就一般般吧。”

    紀安寧見他回答得這麼違心,瞭然地笑了。

    她其實沒生氣,也沒難過。死都死過一回了,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她早就沒有前世那麼敏感自尊了。

    她更多隻是感慨,今天又看到了聞裕不一樣的一面。

    在紀安寧心裏,聞裕就是一個根本不在乎別人感受,我行我素,放肆恣意的傢伙。她沒想到他會這麼小心翼翼地守護她那點自尊心。

    過程雖然拙劣可笑,但笑着笑着,心底便泛起一股壓不住的酸澀。

    所以她剛纔奪門而逃,給了自己一點空氣和時間。

    紀安寧凝視着聞裕的濃眉俊眼,她眸子裏像籠了一層煙靄,煙靄之下藏着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情意。

    在這溫柔的目光裏,聞裕覺得時間流動放緩,連心臟的跳動都變得異常緩慢。他知道,他對她的心意,她接收到了。

    風吹着紀安寧的額發,她凝視他的模樣讓他想親她。

    可他沒敢。聞裕不敢也不想打破此刻的寧靜,不想唐突看起來異常柔軟的姑娘。

    她剛強時,他想征服,想摧毀,想佔有,想戳破她的一切面具。

    她如此柔軟時,他卻小心翼翼,不敢妄動。

    這情意流動、寧靜而美好的對視終結於一陣突然吹來的夜風。

    他們都才運動完,髮根都還汗溼着,冷風一激,聞裕和紀安寧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偏過頭去各打了一個噴嚏。

    紀安寧昨天晚上就被凍着了,今天特意加了一件外套。她連忙伸手去夠帽子,還沒碰到,聞裕已經一擡手給她把帽子拽上了。

    “快把拉鎖拉上。”他說。

    紀安寧對上拉鎖,聞裕卻趁她低頭,不管不顧的把新手機塞進了她拉鍊還敞着的揹包裏。

    紀安寧擡頭看了他一眼。

    聞裕“嘿嘿”一笑。眼中都是得逞的得意。

    “你要矯情就矯情,我無所謂。”他眼睛在夜色裏賊亮,嘴角的笑裏都是自信,“多矯情都行,你矯情的樣子我也喜歡。”

    “你瞧,我都這樣了,感不感動?”他厚顏的又蹬鼻子上臉,“怎麼樣,做我女朋友吧。”

    紀安寧被他逗笑了。她的笑容在夜裏色像皎潔的月光一樣乾淨美好,讓聞裕心裏一陣陣地發悸。

    紀安寧的確十分感動,然後微笑拒絕:“不。”

    聞裕:“”

    聞裕給噎得要倒仰。

    紀安寧卻伸出手拉住了聞裕的衣襟,給他合上:“把衣服穿好。”

    聞裕衣服還敞着,露出裏面只一件短袖。這兩天降溫降得厲害,他也不加衣服,還穿這麼單薄。

    聞裕心裏其實很受用她的關心,但是大少爺剛剛又被拒絕了一次,正傷自尊呢,“哼”了一聲,只把帽子拉上,惡聲惡氣地說:“要你管!”又不是我什麼人。

    這個傢伙前世在她面前一直是個陰沉酷烈的男人,從沒表露過眼前這副賭氣的、幼稚大男孩的模樣,紀安寧竟然覺得有幾分可愛,讓她忍俊不禁。

    反正他身體好,火力壯。她嘴角勾起,斜撩他一眼:“隨便你。”

    直接撩到了聞裕的心尖上,癢死了!

    聞裕攥住她一隻手腕,恨恨地說:“你就老吊着我。”

    嘴上說着,拇指摩挲着那滑膩膩的手腕。柔若無骨,讓人心動。

    “我沒有。”紀安寧否認,“別瞎說。”

    聞裕氣哼哼地說:“那你有本事離我遠點!別跟我說話,別搭理我,別給我一點念想!”

    紀安寧語塞。

    她是真的做不到。非但做不到遠離他,她還想更接近聞裕,多瞭解他和他身邊的人和事。她想知道前世到底他是因爲什麼突然從學校消失?他去了哪?幹什麼去了?楊博跟他又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什麼恩怨情仇?

    她更想通過發現蛛絲馬跡提前預知真相,這樣她就可以提前警告他,讓他避開那些或許能避開的事。

    這輩子,她想讓他好好的。

    而想要做到這一點,她就沒法遠離他。

    “你看,你捨不得!”聞裕的眼睛精亮,嘴角含着得意,“我就知道,你喜歡我!”

    這個人的自戀自大讓人腦殼疼。

    紀安寧無語,抽回自己的手往前走:“你想象力太豐富。”拉了拉帽子,帽子的邊沿擋住了路燈沉暗暗的光,巴掌大的小臉遮在了陰影中。

    “呵。”聞裕說,“知道你不會承認。”

    他其實不全是自戀。他能感受得到紀安寧就算不是喜歡他,也肯定不討厭他。他只是不懂,她爲什麼一直抗拒他。

    她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聞裕雖然常常做事霸道,可他深深地明白,一個人真正的心裏話是逼問不出來的,只能等那人真心願意告訴你的那一天。

    他因此並不逼迫紀安寧。

    但他回想了一下,這些年他對別的女孩,似乎從未有過這樣好的耐心。

    到底她是不一樣的。

    紀安寧拉了拉兜帽,低頭走在燈光下。腳下自己的影子,一忽兒變長,一忽兒變短。很像她變化不定的心情。

    若沒有後面那未知的、迷霧般的種種,今生接受聞裕,也並不是不可以。

    可聞裕,明年便會突然從學校消失。

    比這一點更糟糕的是,紀安寧不知道聞裕再出現時,到底是何時。

    當她還是靈體的時候,感受不到時間,只在被人召喚時能清醒出現,其他時候像是半夢半醒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