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中又恍然,原來前世,聞裕的家庭竟然發生瞭如此大的變故。
他最後一次來見她,是想跟她傾訴嗎?是想尋求安慰嗎?
可她轉身跑了,如避蛇蠍。
前世啊
紀安寧不知道是該苦笑,還是該嘆息
“那現在呢?你要怎麼辦?”她溫柔地問。
聞裕茫然:“我不知道。”
他話音剛落,電話就響了。
聞裕看了一眼,直接掛斷。但電話一直不停。聞裕直接關機了。
他擡眼,說;“我就想找個地方待着,讓他們都找不到我。我就想安靜一會兒。”
他說完,垂下了頭。像迷路的羔羊一樣無助。
“我知道了。”紀安寧抱住他的頭,下頜輕輕的蹭他的發頂,“那你就在我這兒待着,他們找不到你。”
看守室裏,鄭律師匆忙進來,說:“聯繫不上他。孫祕書去了他住處,也沒有人。”
聞國安閉目養神,聞言緩緩睜開雙眼,說:“他這是相信我殺了他媽媽?”
鄭律師默然。
許久,聞國安長長地嘆了口氣。
“小鄭,你有孩子吧?”聞國安問。
鄭律師三十多歲,快四十了。但聞國安年紀更長,喚一聲“小鄭”也合適。在他眼裏,鄭律師還算是年輕人。
“有,老二剛三歲。”鄭律師回答。
“哦,孩子是誰帶的?”聞國安問,“保姆嗎?”
“不是。是我太太,她沒有出去工作,在家全職帶孩子。”鄭律師說。
聞國安流露出嚮往的神情,說:“那孩子應該跟她很親吧?”
以眼前的境況而言,這個話題真是尷尬。偏聞國安一心就想聊聊,鄭律師只能硬着頭皮說:“是的,她們非常親密。”
聞國安點點頭,說:“母子關係,是孩子成長中重要的一環,不能缺失。”
“所以,我一直覺得,愛一個孩子,就得讓他有媽媽。”
“哪怕,這媽媽不是那麼合格,總比沒有強。”
“小鄭啊,我錯了嗎?”
正常來說,這思維肯定是沒錯的。可眼前的狀況,鄭律師真不能理直氣壯的把“你沒錯”這句話說出來。
他尷尬地望着聞國安。
聞國安又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問:“楊遠怎麼樣了?”
聞國安沒有在聞裕面前提及楊遠。他有他的顧慮。
羅隊長是個鐵頭,用關係啃不動。這件案子還被捅到陳局那裏去了,那是老錢的對頭。老錢現在被他盯着,做事掣肘,縮手縮腳,唯恐被抓到把柄。聞國安便想着老老實實待夠24小時之後再出去。
等出去了,該做的事,自己動手。
萬沒料到,程蓮竟然死了,真的死了。屍體還這麼快就被發現。
取保候審也被直接拒絕了。
鄭律師說:“他剛纔已經回去了。他否認和太太有不正當關係,而且他的證詞,暗示您曾經家暴太太,對您很不利。”
他頓了頓,又說:“一切都太順當,屍體發現得太快,陳局那裏得到消息也太快,我去試探過了,不是羅鐵頭捅上去的。”
鄭律師問:“要不要現在就”
“不。”聞國安閉目說,“不用,先盯着他。”
“那,聞裕”鄭律師又問。
他清楚地看到喜怒不形於色,城府深沉的聞國安,在聽到聞裕的名字時,眉毛顫了顫。
老人睜開了眼,長長嘆息一聲。
“給他時間冷靜一下。”他說,“他是個聰明孩子,我希望他是靠自己想明白的。”
剛纔那個運籌帷幄、心機深沉的男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父親。
只是一個父親。
鄭律師看得明白,聞國安這個男人如果有弱點,那個弱點便是聞裕。
聞裕躺在紀安寧家的沙發上。
這個新沙發是他買的,比原來的舊的寬大得多。雖然確實使這個小廳更加擁擠了,但的確坐起來更舒服,躺着也舒服。
桌上的杯子裏很多菸蒂。聞裕躺在沙發上抽菸,一隻手還玩着打火機。
翻開,蓋上,翻開,蓋上。無意識的機械運動。
直到外婆從臥室裏出來,吸入了煙氣,開始劇烈的咳嗽。
聞裕慌忙起身,掐滅了煙,又把空氣淨化器開到最大檔。
外婆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問:“你是誰啊?寧寧呢?寧寧怎麼還不下學?”
聞裕扶她坐下,說:“寧寧買菜去了。”
聞裕要留下,家裏的菜肉剛好不夠了,紀安寧下樓買菜去了。
等她回來,看到聞裕盤着腿坐在沙發上,正在聽外婆講古。講的都是她小時候的事。
一個講得開心,一個聽得專注。
屋裏的氛圍竟十分溫馨。要是茶几上沒那麼多菸頭就好了。
紀安寧走過去把菸頭收了。
“回來啦。”聞裕說,“外面冷嗎?”
他又不是沒去過外面,問這種話。紀安寧說:“挺冷的。我看到學校那邊,好多人都開始返校了。”
聞裕說:“哦,那麼早啊。”
兩個人的對話十分日常且瑣碎,誰也不提聞裕的家事。
聞裕躲到這裏來,就是爲了逃避。
紀安寧說:“你陪外婆接着聊,我去做晚飯。”
聞裕“嗯”了一聲。
紀安寧進了廚房,聞裕依然盤着腿,人歪在沙發靠背上,陷進去。外婆依然講古講得開心。
廚房裏很快傳來洗菜的水聲,切菜的咄咄聲。外婆講着紀安寧小時候的事,講她是一個多麼頑皮、精靈古怪的小女孩。
聞裕恍惚間,忽然懂了。
原來這就是相依爲命。
血脈相連,彼此依靠,不能分開。
他內心其實隱隱對自己的母親不喜,這兩天甚至對她感到厭憎。可是再不喜,再厭憎,她也是那個生了他的人。
她就那麼死了,聞裕都覺得呼吸困難,心臟疼痛。
紀安寧和外婆只剩下彼此,聞裕一想到自己曾經企圖把她們分開,才驚覺自己的殘忍和冷酷。
原來事關親人,是不能僅僅用哪個選擇好,或者更好來衡量的。
聞裕眼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