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裕當時便告訴聞國安:“選什麼選?我姓聞!”

    “一個在我的成長中,從來都沒露過臉的男人,憑什麼在我成年後跳出來當我爹?就憑他出了一顆精子嗎?”

    “我先前難受,不是難受你不是我爹,我是難受我不是你兒子。”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這幾天過得荒唐極了,就是不敢來見你。”

    “要早知道你打從心底把我當兒子,我何苦受這幾天的折磨。又何苦讓您在這兒苦等我。”

    “我”聞裕恨恨地,使勁地搓了搓臉,說不下去了。

    他恨楊遠的用心險惡,涼薄無情,也恨自己的軟弱膽怯。

    他荒唐的這幾天,聞國安一直被羈押在這裏,還不知道對他有多失望。他這麼大歲數了,卻還要因爲他遭受心靈上的折磨,聞裕一想起來,就很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頓。

    聞國安卻笑了,罵道:“傻小子!”

    他說:“你生父”

    “打住!打住!”聞裕根本就不想聽到這個稱呼,“什麼生父不生父的,他頂多就是個精子提供人。我不過就是他一時爽的意外產物。他又不是爲了生我才生我。”

    “之前他不知道我也就得了,後來他知道了我跟他的關係,還揣着那點暗搓搓的心思,也不認回我,把我繼續放在您身邊。放羊呢?哦?現在覺得是收割的時候了?滾球!”

    “我不認他,是他自己作的!這是孽力回饋,怪不得我!”

    聞國安說:“你媽媽的死,跟他脫不了干係。”

    聞裕的神色冷了下來。

    “之前就想問您,那把刀怎麼回事?怎麼就有您的指紋了?”他問。

    “你媽媽設計的。”聞國安搖頭說,“現在再想想,最後那天啊,她就是故意跑去跟我吵架,讓家裏的人都聽到的。那把刀我回想了一下,應該是在好幾天之前,她就設計了我。”

    聞國安記得有一天他下了樓,程蓮喊住他,說她想切個哈密瓜,但是瓜皮太硬了,讓他來幫忙。

    冰箱裏其實有廚師下班之前準備好的果盤,就是預備着給他們晚上喫的。她放着現成的果盤不喫,非要自己切個瓜。

    但當時聞國安哪裏想得到她竟然是在給他設套呢。

    他們是老夫少妻,當年追她的時候,他就很寵着她。這個年紀的程蓮,這些年養尊處優,被養得甚至比當年還嬌氣了。她連切個瓜的事都不願意自己動手,聞國安也並不覺得奇怪。

    他一個男人,也不會爲這點小事跟她計較,拿起刀就幫她切了。

    那柄刀想來就是在那個時候有了他的指紋。

    程蓮的心黑,讓聞裕咬牙。

    他對楊遠毫無感情,可程蓮跟楊遠怎麼能一樣。程蓮是他媽媽,就算他跟她沒有他跟聞國安那麼親密,那也是他媽媽,是有感情的。

    這份感情在這種局勢之下,就分外地折磨人心。

    看他的手在桌面上握了拳,聞國安了然,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撫他的情緒。

    “她怎麼這麼糊塗!”聞裕咬牙說,“她到底圖什麼?”

    聞國安感慨說:“人啊,都是這樣的。有熊掌的時候想着魚,有魚的時候想着熊掌。喫魚喫的多了,別說熊掌了,它就是一塊破窩頭,都比眼前的魚聞起來更香。”

    程蓮年輕的時候擁有愛情,卻禁受不住金錢的誘惑,拋棄了愛情,選擇了麪包。

    這許多年奢侈的生活過得膩了,當年誘得她心神激盪的,現在不過都是日常,再沒什麼意思了。

    失去的愛情就成了白月光,成了精神慰藉,愈久愈醇。

    倘若是別的人,或許還至於到這種程度。偏偏她當年的愛人,是這樣一個擅長應對女人的美男子。他年紀長了,魅力甚至跟着長了。能把現在的程蓮哄得五迷三道的。

    也是一種本事。

    “當初都做了那麼大的計劃了,也堅持這麼多年了,怎麼現在突然放棄了?”聞裕不解,“要說是因爲錢,您這些年不是一直也縱着她嗎?”

    她比聞國安年輕那麼多,總有能熬出來的一天。

    提起這個,聞國安也忍不住捏捏眉心。

    “更年期。”他十分無奈地嘆氣說,“你是無法想象女人更年期會變成什麼樣的”

    聞國安一直也覺得程蓮就是在他的手心裏亂竄亂跳,終究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沒想到女人的更年期讓他失算了。

    程蓮這麼多年都還算理智,卻在更年期裏瘋狂了。

    保養得再好,終究臉上也有了細紋,跟年輕時候沒法比。女人對衰老的恐懼,在更年期紊亂的內分泌的刺激下變得瘋狂。

    過去帶着“雄心壯志”作出的謀奪聞國安江山的計劃,太長,太久,變得無法忍受。她瘋狂地想要現在就離開聞國安,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無論是聞國安還是楊遠,都失算在程蓮的更年期上。

    聞國安鬆開眉心,說:“就是這樣,你媽不是我殺的。”

    如果不是聞國安,那麼殺死程蓮的嫌疑人就很明確了。

    “現在上面壓着不讓我取保候審。”聞國安說,“肯定是他在背後動作。”

    聞裕的心結解了,聽到這些,戾氣又生了出來。

    聞國安太瞭解他,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幹什麼。

    他沒好氣地說:“你少胡來。非常時期,太敏感,刑偵隊的胡鐵頭肯定盯着你,你別把自己也弄進來。”

    聞裕“哼”了一聲。

    “你去找小孫、小鄭。”聞國安指示他,“有用的東西都在他們手上。他們等你好幾天了。”

    孫祕書、鄭律師,都是聞國安的心腹之人。

    實際上這幾天,孫祕書和鄭律師都給聞裕打過很多次電話。聞裕渾渾噩噩,行屍走肉一般,全都沒接。

    他回想起來,不禁羞慚不已。

    “辛苦這麼多年了,我也正好歇歇。”聞國安笑着說,“外面的事就交給你了。”

    他很平靜,顯然孫、鄭二人手上握的,是很有力的東西。

    聞裕也跟着平靜下來了。他內心裏甚至突然感慨,這麼多年,他能夠在別人面前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從容模樣,還不是因爲背後站着聞國安嗎?

    他望着老父親的霜鬢,心中一酸,說;“您好好休息吧,都交給我!”

    但在他準備要離開的時候,聞國安卻又喊住他。

    “看看再說。”他說,“他要是不對咱們家出手,也不用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