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酒劍書春秋 >第三章 千年古城 五年仇怨
    本是初春,可此處的風仍在霜寒入土九尺的凜冬,不着溫意,吹得前後三千里再無生機。

    人族三州中的東瀚州,東靠不知盡頭的瀾海,北迎連綿不絕的淵暮山。

    隔着這淵暮山脈,往南是守着人族疆土的淵暮關,往北便是那遺族之地業燼古城。而此刻在這近百丈高的千年城牆外,候了不少仙客。

    何可謂之仙?仙影卓卓,於雲端擡手便速有劍嘯百里,長河逆轉;天地颯沓,隻影一搖便是山水九萬里,風雨不過問;還是曉得紅塵千年愛恨,仙風道骨爲尋大道,一身停不得,一心停不得?

    是與不是,萬人眼中便有萬般神采,就如人飲水爾,冷暖自知。

    就是這樣一個聚集着不少陸地劍仙的地方,卻無一人敢駕劍舟,敢御清風。

    只因爲此處名爲業燼古城,淵暮山關外的業燼古城,城內的高手不知幾多,但更令人所懼的是三百年前,鐵蹄踏平天下四州的遺族大軍。

    身處極北,沒有其他樹木花草,唯排排寒木立於羣山之中、古城之前。

    這寒木像極了人族東瀚州的乾枯了的水松,可卻比其白上許多,高上許多,不見樹葉,甚至沒有葉蕾,只是乾枯凋疏的枝幹不斷地向外伸展。伴上四映的劍光,這羣山荒原之上便是一片灰白蒼灰色的幾十丈城牆、成羣苦訴着悲絕的寒木,還有那殺機咄咄的三尺劍意。

    “我寧遠樓在此候了數年,還未等來該來之人,卻是先看到了你們一羣只謀利祿之輩,當真大煞風景。”

    業燼古城的城牆下,沒有遺族大軍也無其他遺族之人,唯一黑衣少年,輕靠着城門,右手持三尺青鋒,偶爾轉腕耍上一個劍花,左手一隻酒壺,沒說兩句就先往嘴裏灌上一口。

    清明剛到的夜裏,寧遠樓就已經等在此處。

    在外人看來,他師父的精氣神沒學來幾成,這喝酒的習慣卻是學了個十成滿。

    寧遠樓嘴角輕佻,眼裏滿是輕蔑“若我不出這城門,你們這些人族敗類可敢出那淵暮山關?還想拿我人頭,藉此名揚天下?”

    “當真一羣廢物!”少年好似喝夠了酒,搖晃着身子,提着劍一步步走上前來“想要我這顆大好人頭,那便來取,不過……”

    少年一擲酒壺,噹啷一聲,伴上一句狂笑,人未動,聲勢先起“若你們有些老不修的想要以大欺小,我身後這座城怕是就不甚願意了。”

    “來吧,何人先來!”

    淵暮山諸峯之上聚集了少說千人,聽得寧遠樓的狂言,早有人忍之不下。

    “我來!”聲音剛落,有人便如得一縷青煙,陡然出現在寧遠樓的面前。

    來人一身華貴衣裳,面相倒也不錯,只是一雙細眼十分刻薄“哼,果然人模狗樣,叛我人族,投他野遺偷生,一張口滿是臭氣。”

    寧遠樓笑了,這些人總是自覺的忘記自己那功利的目的,索性先給對方扣個帽子,然後自己好像就站在了高尚的一方,出口成道?

    不過這種話他是說不出口的,畢竟自己也不算是什麼好東西,不然何不等江火來了再出手,而是要先殺幾個被名利蒙了眼的人族來出氣?

    刻薄臉拔劍出鞘“葉羅山門,王季,窺微千境,賜教!”

    這是一定要說的,否則失了這機會,來日這天下誰人會記他名姓?

    “放塵山天昭峯,江火之、江……”

    寧遠樓話道一半,持劍之手輕抖,再張不開口,唯剩一絲戾氣陡然爆發,左手握拳,右手劍光就這樣突兀的激射而出!

    劍名四海劍,劍器榜三十二,如今堪堪墊底。以劍鑑人,是這世間最簡單的辨人方法,曾志得名揚四海,如今卻落了個萬人唾棄的地步,他寧遠樓的劍未跌出劍器榜,怕是也承了他師尊之恩情。

    因爲這四海劍,是他師尊東下瀾海斬百年蛇尾旋龜,取其內鱗,作爲劍脊;南進妖族涯州偶方城,劍挑老城主,借其上古殘玉,作爲劍柄;再斬下瞬息樓臺四海亭的一角,作爲劍身,鑄四百日整,最後取名四海。這樣一柄劍,誰敢辜負?

    劍器近,寒風嘯。

    一出劍便是銀光颯沓,還未曾着劍火,那名爲王季的青年已是勉強,幾乎是本能的擡手橫劍,才堪堪架住了呼嘯而來的逼人鋒芒。

    “對付你這種被功名矇眼的無知之輩,莫說劍火,連劍招我也懶得使出。”說着寧遠樓欺身向前,彎腰低眸,自下而上斜出一劍,再快不過動如雷霆,正是這般斤兩。

    唰――!

    未曾聽聞架劍拆招之聲,寧遠樓便知此戰已了。

    先是刺人眼目的紅色,伴上一截上飛的斷臂,而後纔是那摧絕無力的悲鳴哭喊,寧遠樓懶得聽,步步走近捂着斷臂哭嚎的王季,一點三尺劍鋒,直刺入王季的後頸,一隻血色獨臂還難解他所積之怨,偏得鮮血四濺、人頭落地,他才甘心。回眸看看那般可憐模樣,寧遠樓狂笑一聲“殺人,也當有本事纔是!”

    留下諸峯上還在驚詫的各方來客,劍尖輕回,甩去那污他眼目的鮮血,踏步回頭,靜候下一劍來。

    “這寧遠樓哪裏像得江兄半點?江兄雖然邪氣,可總有一顆承得浮生萬千的胸懷,這小子怎的這般狠辣?”

    迎着這北朔之風,一座孤峯上有兩點人影,其中說話之人一把摺扇輕搖,滿眼的不快,再道“這劍倒是凌厲,雖不見劍招,單這意思確是到了。你說呢,劍師兄?”

    原來是東翰州玄觀來人,一人名叫莫高歌,在玄觀內極有名聲,可惜不喜下山,所以在玄觀外的名聲來得還未有身邊之人百一之多他姓劍名歲,一手歲寒劍打的天下聞名,不修魂火,只練劍招。也算是個怪人,不然也當不了江火的好友。

    “廢劍一柄。”如劍歲那般刻板生冷的臉,這說出話也是同樣生冷。劍招只見狠厲,一往無前的劍招竟還有幾分猶豫不定的意思,當真不急不緩,不倫不類。但這般話他也懶得說,因爲身邊這呆子只學道法,不練劍,對他說豈不是牛嚼牡丹?

    在他看來,不練劍的都是呆子。

    莫高歌訕訕一笑,暗道一聲不愧是隻會練劍的呆子師兄,連忙轉移話題“也不知江兄何時前來,這已是正午,再不來怕是天下人笑話。”

    “他江火行事,雖沒規矩,卻有底線,且看着便是。”

    “好吧。”

    兩人說話間,又是幾人命歸這淵暮山。

    鮮血在風中已經結成冰碴子,說不上是給個灰白的城外邊境添了幾分色彩,還是讓這邊境又寒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