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酒劍書春秋 >第七章 至此,釣鰲客不欠這座天下
    若上一劍只是借了風雨化象所出的劍招,那這一劍就是實打實的劍意。

    星圖最終消散的那一刻,風雨磅礴一瞬而來,藉着他的雙目神通,這五年山中劍意已是完完全全自着這柄佛門之劍揮散開來。

    白衣翻飛,左手輕推劍柄,右手自然的送出,劍意化形,一道青白色的劍芒從劍尖筆直而出,既有劍意本身的銳利,又有不動如山的沉重,向着那彭開晝也就是業燼古城的城門橫推開來。

    何謂山中劍意山中有春雷驚起萬豸行,山中有夏花紅遍十里澗,山中有秋葉一望嘆興衰,山中有冬雪攜舊歸無言,一隻山頭存的了飛禽走獸,生的了春夏秋冬,玄觀的道士們管着叫森羅萬象,皆爲兩儀所育;百法紛湊,無越三教之境。

    但他覺得,總該是先有山河,再生情趣,所以當是這山河生了這兩儀又三教。

    萬法諸歸,青山巍峨,便是這一劍!

    一隻再銳利的箭或可破去一座高山,那若是山中之山,山外之山,又豈是一箭便可撼動的了的?便是那巨獸朱厭,亦不過山中所生。

    所以待第一隻朱厭撞上這青山劍意就立刻消散無形,第二隻如是,第三隻如是,第四隻如是,直到攜着狂風的箭尖碰到這股劍意,才發出一聲清脆

    當!

    聲音清脆,但又巨響無比,這樣就顯得格外刺耳,加上對撞開來四散的劍意與魂火,讓不少離的近的看客們雙耳猛地開始流血,腦中倍感脹痛,劍歲離得最近,這餘波感受的也最直接,饒是他縱象天境的修爲依舊被撼退數十里,擋在小師弟面前,嘔出一口鮮血。

    在他看來,小師弟莫高歌可比他的命金貴。

    再擡頭觀開晝箭破青山劍意的時候,已是漸漸出了結果。

    “他孃的,老子活了快三百年,還沒見過這種玩意兒,那什麼烏卵子劍意,不都是哄人玩意兒?”看着自己箭勢已去,彭開晝嘴上罵個不停,手下卻趕緊摸向箭袋,又一連射了三箭,每一箭都不比方纔遜色。只是江火這一劍好似根本不講道理,雖然接連的箭讓他的劍意稍若,但仍像一座連綿不斷的山脈橫推過來,遇城壓城,遇海填海。

    方纔是彭開晝的箭逼着江火的性命,現在卻反過來了,彭開晝望着眼前直面而來的化形劍意,伸向弓袋的手不動了,狂風吹開他四散的粗糙頭髮,吹起他揉在一起的絡腮鬍子,還有鬍子下無奈的苦澀,咧嘴一笑,最後罵道“老子再也不信人族那什麼勞什子九州策了。”

    平於人族天下第八‘春秋匣’的彭開晝,今日敗了,敗在排不進前十的一個小輩。

    轟——

    劍意摧壓城門,一聲巨響,哪怕是這大雨,仍舊掩不住這四散而起的煙霧,因爲塌的是這屹立的千百年而不倒的城門,遺族業燼古城近百丈高的城門。

    “一劍開百丈城門……他孃的,要不是老子親眼看見,說出去誰會信?那‘斷劍’王不醒能做到嗎?啊?”吉老二一隻手摁住發昏的腦袋,另一隻手抓起旁邊早就驚破了膽的一個白麪青年,發癲似的問道。

    那青年呆愣的扭頭“什麼,什麼王不醒?”

    “天下第九、天下第九知不知道?天下劍使的最好的那個天下第九啊!算了,諒你這沒毛蛋兒也沒啥見識,把你今天看到了記好囉,夠你出去吹一輩子了!”

    這樣驚詫的人又豈在少數,更是讓得些許個少女悄悄暗許了終生。

    十二歲沒那種心思,她什麼都不懂,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以前有人提刀追砍過她,但那也不過是開皮入骨罷了,在泥草垛裏歇息個三五天就又能去撿東西吃了,運氣好的話還能在一些荒了的地裏找到一些葵菜,所以她只能去想要用多少這樣砍她的刀才能把這樣一座大牆推倒?這便是她小小的世間,最好喫的東西是雞腿,最溫暖的地方是城裏人們不要的泥草垛,最好看的東西是天邊能陪着她蜷着身子睡去的彩霞,哦不對,現在最好看的應該是那個救了她的那個穿白衣服的人。

    只是那個好看的人,現在已經渾身是血了。

    江火低頭捂住胸口,方纔那一劍劍意盡出,已是傷了他剛修回來的七輪九百穴,更是牽動了方纔寧遠樓一劍一掌所創的傷勢,現在渾身傳來陣陣脹痛,在寒風落雨下這種脹痛更爲明顯。

    但這種結果已經比他想象的好了太多,他早知這城中不會有人願意讓他輕易離開,也知道來人只會比他強,所以就準備了這五年的山中劍意,可悟了五年的劍意想要一劍盡出又豈是那麼容易,就如他所想彭開晝沒有給他蓄出劍意的機會,若不是七璇子以壽命換來他的神通,今日便真的是有死無生。

    神通名爲星霜。取自星定霜移,每至秋末霜降日,天下十二星脈便會移夠一週,在地上看不過數寸的距離,卻是耗去了凡塵一年的時光。而這神通便讓他魂遊天地一瞬間,恍若一生便是一夢,一夢便是一生,那一刻天下便如星空紛紛擾擾、與他無關,他便是望着星空、自度春秋的看客,所以那星子眨眼閃動的一瞬間,他可以做太多太多的事情。

    就像……除了他,這天地萬物的時空都不在動了一般。

    所以他才能那麼快的蓄積好劍意,應對彭開晝的箭影朱厭。

    城前煙霧漸漸消散,此刻望去除了早就暈倒在地的寧遠樓,就又多了位渾身是血的遺族將九野彭開晝。

    將九野別人不知道是個什麼回事,但江火知道,只要氣不絕,給他機會就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發生,所以見到彭開晝尚有一息的時候,他就提着劍,快步衝了過去。

    渾身是血,一隻手用那柄粗布裹着的大弓支撐着他搖搖欲墜的寬大身軀,半睜的眼睛死死盯着漸行漸近的江火,大口喘着粗氣,然後深吸一口氣仰頭長嘯出聲“夫天地形之大者,夫陰陽氣之大者,夫人者氣吞陰陽身化天地;吾觀之本,其往無窮,吾求之末,其來無止……”

    江火眼皮一跳,眼看着來不及了,索性手腕一抖、身體一傾,將劍直擲了出去。

    咻——

    劍至,卻已是來不及,一點點青色火焰點燃了彭開晝的身軀,甚至連靜成的劍也被燒的丟了形狀。

    “燃我身軀,固我族門;燃我身軀,故我……族人!”

    火焰自彭開晝的身體之上澎湃開來,在這什麼都沒有的荒土上着了起來,而這魂火竟燃燒着直奔寧遠樓而去,熊熊火焰就這般皆入了寧遠樓的身體,令得諸峯來客皺起眉頭這又是哪一齣?

    但令他們驚詫的不止如此,那本該經脈斷盡、昏睡不醒的寧遠樓,漸漸爬了起來,雙手舉在胸前合十,像佛門拜叩一般雙膝跪地,面對已經被江火破開的城門,緩緩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