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酒劍書春秋 >第六章 月明日升,辯山河
    月明日升,辯山河。

    其實是千年前的一個故事,也是一段佳話。

    說那天下最高最奇的兩劍峯,迎來了兩位當世的天下第一一人是獨守山門一百年,將要修到衍魂道境,飛昇仙界的青山劍仙;一人是遊行江湖一百年,開設數宗教派,卻已在彌留之際的一代宗師。

    一人容貌青俊,一人已是蒼髯白髮,而這二人竟是身出一家的兄弟,弟弟是那劍仙,哥哥是那宗師。那時候正是人、妖、荒三族打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二人自小受盡了人間百磨,立誓用盡一生爲這看到的人間多做些事。

    百年過去,赤忱不變。

    那一日,月明日升,兩劍峯一座迎着太陽,一座迎着月亮,二人便在這日月之下,論一論這足下之過往,是否算得上有益於人間。

    論了七天七夜,從古神斬斷天命巨樹的洪荒時代,到三族鼎立的大爭之世;從離亂倉促、金戈鐵馬的江湖人間,到山門林立、爭奪天命的無蹤仙道;從微而求生的花草,到諸侯列國的廟堂。來此聽論的人圍了兩劍峯三圈又三圈,而這些聽衆又據此編了一本又一本的書錄,比較著名的便是《離頌子道論經》。

    可到最後也沒論出個結果,因爲老宗師氣力漸衰,已經快到大限了。

    劍仙問他“爲何不入仙門,用更多的時間做更多的事。”

    老宗師答道“凡塵是江湖,仙界也是江湖,一個小而大,一個大而小,又有什麼區別呢?而這世間修不得仙之人,終究還是大多數,可若是想讓這個世界一直往前,便只能讓這大多數人,一代又一代的傳下去。”

    “如此,是爲人間。”

    言罷,承載了百年風霜的年邁雙眼,緩緩閉上了。

    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千年之後的盛世山河。

    或許正是這金陵城中的景色。

    “那可不成,難道我們要在這論個七天七夜?”豆子眼皺眉說道,他雖成日玩樂,但何謂辯山河還是懂得,說是紈絝子弟,可這世間,讀不了書的大多還是那出身平常的白丁之戶。

    楊菁薇笑道“自然不會,承蒙在座的公子看起,其實小女子早在前兩日就做了這個打算,不比琴棋書畫、家財幾何,而是換一種方式。所以小女子準備了三個問題,只希望在座的俊傑能答出一二,一解小女子多年來的疑惑。”

    聽到此處,洛驚鶴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江火,一把拉下江火的衣領,低聲道“喂喂,你該不會跟她有一腿吧?怎麼你說不比琴棋書畫,她就不比琴棋書畫,還順道給你個臺階下?”

    江火搖了搖頭,他纔來這地方几天,倒是這楊姑娘這般作爲,也正合了他的心意。琴棋書畫他是萬萬不行的,除了棋道通玄,甚至當朝國手也難能贏他半子,其他三樣知曉是知曉一些,但通通一塌糊塗,尤其那字寫的,蟲子爬出來的怕是都比他寫的好看。

    至於其他的,當然是有個七八分把握。不過這還不行,還得有個賺頭纔好,所以他等楊菁薇說罷後,有意無意對豆子眼開口道“我兄弟剛纔說,本想着這城中最熱鬧的一天裏,應該人傑遍地,不枉他藏府數載,求一個一鳴驚人,如今看吶……”

    洛驚鶴“嗯?”

    豆子眼“什麼?!”

    旋即走到江火面前,先是瞪了洛驚鶴一眼,而後怒道“我堂堂太守左徒劉安,往日不知向太守舉薦了多少可用之人,你這話是言我無能?”

    好嘛,還不是位仗着家世的膏粱子弟。

    “我爹可是衛將軍手下四府監軍!”這是劉安的下一句話。

    這樣就好,銀子纔好賺。

    江火笑道“也是了,我這兄弟性子莽,說話有些直,只是他這話說得對不對,劉兄不要急着否定,不妨與我賭上一賭?”

    “我……!”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身邊一個部曲模樣的中年人拉着他搖了搖頭,劉安見此愣了一刻,旋即反應過來這或是對方的激將,可再擡頭看一看,所有人都瞧着他,現在下臺,怕是不易。

    而且他又何嘗不想要這臉面,所以一拍桌子,一咬牙“賭!百兩千兩,隨你開這個價。”

    這下輪到洛驚鶴大喜了,管他比什麼,能賺銀子就是好的,所以二郎腿一翹,扇子這麼一擺,恢復了些從西城角出發時的恣意“千兩,你拿得出?”

    劉安冷笑一聲“我拿得出,只怕某人拿不出啊。”

    洛驚鶴也不惱,瞥了劉安一眼,輕聲鄙道“堂堂四府監軍之子,太守左徒劉安劉大人,莫不也是那等看不到銀子不敢賭之輩?”

    一千兩她是拿不出來,渾身上下也就剩了十兩金子,也就是一百兩銀子。但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是不慌。

    一千兩?她曾經每天賞出去銀子都不止這麼點。

    啪!

    劉安氣急,生是從懷裏掏出一把銀票拍在洛驚鶴面前的桌子上,粗略一看也有個三四千兩。想不到如今區區太守左徒都能隨手拿出這麼多銀子了,洛驚鶴嘴角撇了撇這景寰王朝也就那樣吧。

    “各位莫要傷了和氣,不如就由小女子做莊,給二位擡上一擡,看誰人解我疑惑最多,便贏得這賭局,如何?”楊菁薇擡起碧色的長袖把銀票擺在一邊,輕聲說道。

    可這碧袖不擺倒好,一擺便令得江火微微皺眉。

    雪越山,金微撫雪?

    這當然不是楊菁薇故意漏出來的,因爲這金微撫雪是雪越山輕微大道的一部分,不入則山河凌厲,入則萬事皆宜,這是道,是要契於魂火的,所以根本藏之不住。

    何謂道?玄觀和九州星宮道的解釋大抵相同道本無形,歸於天地,無始無終,無所不納,而這萬物都順應於道之內,不論生滅、不論都是道,但真正大道,唯有一條,便是這山河、這天地。何時悟得這天道、萬物皆靜了,便是飛昇之時。

    跟那些個牛鼻子一樣,悟的道和說的話一般,雲裏霧裏、晦澀難懂。就不似他放塵山的道來的簡單人是道,山是道,江湖是道,風雷雨雪是道,紅塵萬丈是道,願爲萬世開太平也是道。

    這和無生寺的禪有些像,只一道而從之。因爲人生本該如此,擇一道而行之,從始至終,有始有終。

    雪越山則有三個大道恣肆道、輕微道、萬古道。這是一個過程,由簡至繁,由小至大。所以能修到輕微道之人,怎會安身在金陵城這麼個小地方,還是作爲一個花魁?

    是這金陵城奇怪,還是雪越山奇怪?希望這尋藥之途,不要那麼艱辛纔好,要不來年放塵山擇峯之時,他如何趕回去,爲那小女孩點燃劍火?

    點燃劍火不難,但是再回放塵山面對那趙侯爺,就不易了。

    “那就開始吧。”楊菁薇說着,緩緩又走回二樓,準備開始今天的重頭戲。

    “這第一問,百年人族,誰人可稱天下第一?”

    百人矚目,紅脣輕啓;細柳之身,萬鈞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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