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七千九十七、
一萬七千九十八、
一萬七千九十九、
一萬八千,和三百年前一絲不差。
走過那幾個鼪鼬之徑,江火再次來到了沉桑谷前,但這一次沒有劍陣乍現,甚至連谷裏吹來的山風都舒服了不少。
因爲江火手裏攥着的,是寄宿着上一任雪越山宗主魂火的劍穗。而他的耳邊也還回蕩着雪承的話“說到底我並不能算是雪越山的宗主,因爲上一任宗主在三百年前,就把魂火全部注進了這個劍穗中,而不是她的弟子。”
所以劍火祭堂的火也失了、劍靈才就走了,若不是雪越山發現了雪承,這樣一個擁有半簇赤色劍火的人,《千雪越魂契》便要永遠的失傳了,雪越山立山的根本也將不復存在。
至於爲什麼上一任宗主會把魂火注入這個劍穗,而不是傳給她的弟子。
江火苦笑了一聲,因爲這個劍穗來自他的佩劍,來自那柄隨他深入遺族,用盡最後一口氣送出的三尺青鋒。
穿過叢叢扶桑花,江火走到了山谷深處的一座青玉碑前。
雪越山歷代宗主的墓前,該有一座丈高的青玉碑,還有四座以作祭奠的燭臺。這是眼前這座碑並不高,還不及江火脖間,而且它的四周隻立了兩座燭臺,顯得有些淒涼。
碑上有兩個字落英。
是她的名字,也是她送給江火那個劍穗的名字。
江火垂下眸子緩緩盤膝坐下,望着這塊碑和身後的漫山紅火,撥開三香酒的酒封,放到了嘴邊,可是遲遲沒有喝下,緊了緊手中的劍穗,又把酒壺放下,輕聲說道“你不讓我喝,今日就不喝了罷。”
他有些累,既是面對趙太上的時候,他也沒有這般累過。
本以爲三百年後自己能活過來,只需要感謝那個把他的劍,從淵暮山帶回來的放塵山小修士,可不曾想……
“雪承說了,說他們雪越山的上一任宗主被劃爲罪人,能入沉桑谷已屬奇蹟。”
“我天天在你山上烤肉喝酒,你倒是不氣?”
“還有一天,我記得該是九九重陽,你做了一個偃甲人,卻叫我試新劍法之時一劍劈碎,你紅了眼睛,我還笑你小姑娘氣,可後來才知道,那是你要送給你師尊的禮物。”
“我這般劣跡,你又何必……”
“又何必用你的性命,替我養魂三百年?”
是了,三百年前他把殘魂寄藏在劍中,被一個放塵山的小修士死命帶出,又被落英用魂火固劍三百年,他才堪堪甦醒。
原來,爲了讓他多活這一世,那些個人搭進去了太多、太多。
“今日我不喝酒,也不獵這山上的鹿,你總不會再說道我了吧?”
只可惜無人答他。
故人,終歸還是去了。
他早已經習慣了離別,可這樣的離別,他當真不想要。
“我弄丟了……”
所以這劍靈,不會再丟了。
這雪越山該有的一切,我都會替你找回來的。
做完這些,我就讓他們給你多點幾盞燈。
可好?
……
望着天上的風流雲散,江火在這漫山紅火之中,獨自待了三天三夜。
直到洛驚鶴在谷中找到他。
洛驚鶴本來很高興,那宗主雪承說腿腳不便,竟是開了禁地讓她來找江兄。這般摻着神祕的壯麗山谷,她可從未見過。
只是一心興奮在找到江火的時候,反而淡了。
萬丈紅花間,是一座小小的青碑,青碑前是一個單薄的身影。
再走近些,身影已被漸落的殘陽緊緊籠罩。
洛驚鶴下意識的停了笑,也便那樣站在那裏,陪那抹白衣沐浴在夕陽下,想陪他送走最後一縷陽光。
孤獨,淒涼。
可惜沒有等到月出的時候,江火先開口了“怎麼?不用隨杜仙長修行了?”
原來他早就知道我來了,洛驚鶴回神說道“那個老頭兒又怪又煩人,眼裏只認錢,隨便給了我兩本修魂的法訣,就張口四千兩,我讓他教我劍法吧,他說什麼我身邊有一個劍道大成者,幹嘛來找他學劍,所以就打發我下山了。”
洛驚鶴着實不知道,哪位纔是那老頭兒說的劍道大成者?夏桀?江兄?還是她父親手底下最好用的門客,那個一言不發的老者。
江火笑着搖了搖頭,看來這麼些年來,那個三百年前叫他師叔祖的小傢伙兒,也長了不少本事。
如今天下劍道大成者,共有四位妖族登百野的‘儒劍’童千里、遺族將九野之首的‘殺劍’少練、人族爲情封劍的‘斷劍’王不醒。
最後便是他‘劍重劍’,江火。
讓他教洛驚鶴劍法,那雪越山可算是穩賺不賠。
“對了,先不要說這個了,我今天來找你可不是一點事都沒有。”洛驚鶴說道。
“什麼事?”
洛驚鶴扶額,嘆了口氣說道“你忘了你與那個張懌定下的三日之約?那傢伙已經在試劍臺等了一個多時辰了,直叫囂你沒有膽量跟他比鬥,才縮頭不出的。”
江火這纔想到還有這麼回事兒。
“你身體行不行啊,我聽說你在淵暮山三劍之後,可是修爲盡失,掉入火海而死的。不去也成,我派人砍了他的狗頭,也就沒人擾你教我劍法了。”
江火把手中的劍穗小心翼翼的放進懷裏,深深看了一眼刻着落英的青碑,再道一遍你的雪越山,我會幫你照看好的。
然後轉身,挺直腰脊。
“走,隨我觀他有幾分斤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