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酒劍書春秋 >第二十章 恨意盈餘
    《眭氏劍譜》,江火約莫是聽過的,不正是遙亙州邊上,被滅了四五十年的一個小國皇族姓氏嗎?眭氏仗着有一百餘座靠山邊城、十二個不大不小的仙門,認不清天下一統的大勢,被滅了個乾乾淨淨。

    說來這劍譜倒也不差,習至大成,縱橫世俗道足夠了,可放在他的眼中,便是不入流了。

    什麼算是入流?劍譜中契合五脈七輪,練就可與魂火想通的,算是入流,也就是登堂入室;再往上謂之傳世寶錄,除去劍招法門、修煉步驟,還有大道意氣各一分,習至大成開宗立派也不是不可能;至於最後一重階稱爲大道真經,便是天下無雙、已成大道的東西,流傳至今的此類劍譜少之又少,僅握在一個人手中或是一個門派之中,譬如九州星宮道的《天讖運星錄》、律罰七道的《上法真形圖》、趙太上的《洞玄劍經》等等。

    不過對付只有開元進境的張懌,談不上用什麼真經,何況江火也不會,他的劍道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隨心境意氣而來,便如得三百年天下聞名的,一招劍指赤陽天、九式證道劍,還有如今的劍重劍。

    所以對上張懌,不差劍法幾何,只需要擔心他是否修到內二脈,畢竟現在的劍火五脈全損,憑藉的也只有劍招而已,若是張懌修煉到內二脈,能以內氣化劍罡,便就難以對付了。

    江火左右看了看,不遠處就瞧見了楊菁薇,只見她眼裏都是笑意,帶着些許審視觀着這場劍鬥。

    她的心思江火怎會猜不透,無非就是觀他身份,可否對雪越山帶來益處。不過也不在意,給楊菁薇觀去了便是,自他從洛驚鶴的破屋中醒來,便沒有打算藏着身份,哪怕尋個面罩掩上個把月,他還是得去無生寺,得回放塵山,得上兩劍峯。

    其實說到底他也不想戴個面罩、改個名字,像另外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一般,爲了多活些日子,丟掉了該揹負的東西,到底是他所不喜的。

    風雷所經,自有一劍橫之;山傾天踏,還有一身血肉。

    想着便擡起了劍,說道“張小俠客,請吧。”

    “哼,狂妄!”

    張懌握住的劍緊了幾分,腳下用了力氣,一個健步就衝了上來,使的是一手最基礎的刺劍,但角度刁鑽,先快後慢再快,爲得就是不讓這一劍那麼容易被架住,接快了討不到好處,接慢了更是直接失了先機,只能被動抵抗,這是《眭氏劍譜》的第一式,取得先攻上風,無往不利,至於下一式,便是……

    ——!

    哪知江火根本不順他的意思,乾脆不接這一劍,一個側身恰好與張懌的劍鋒擦肩而過,但不算完,只見江火錯身的一瞬間,伸手拉住張懌出劍的手臂,往劍勢處一拽,張懌便是一個趔趄險些跌在地上,好在他外三脈修行圓滿,筋骨壯實,才避了‘平沙落雁’的丟人慘狀,心中不由冷笑一聲沒有修爲也敢跟我叫板?哪怕你劍招再精湛,又如何能傷的了我?

    張懌心中狂傲,江火卻是沒他那般雜念,避其鋒芒贏了便是,這又不是比鬥仙法,一個神通接着另一個神通,說開山就開山,說破城就破城,半招所差即命歸西天。此間不過招式比鬥,讓他個兩三招,又何妨?

    是了,又非生死相搏,江火也就懶得動真,剛好瞧瞧着舊國遺物的《眭氏劍譜》,可有什麼獨到之處。

    張懌見一招不成便有立刻使出一記狠招,劍影虛晃,仗着自己身法快、體魄強盛,穩住下盤連出十幾劍,招招陰毒,或刺眼部,或撩下陰,看得李九一在臺下拍手怒喝“果然這等道貌岸然的小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知道劍招不如對方,就仗着屁大點的修爲放些損招,要是爺爺上去,非得一招劍火雷,霹焦了他!”

    身旁當即個少年笑道“師兄你較什麼真,不過兩個開元進境都不到的俗人在比試而已,有什麼好看的?”

    少年叫夏清雲,出身平凡,天資卻委實不一般,如今十五歲入得雪越山內門,頗以修仙爲傲。

    李九一回頭瞪了他一眼“平時叫你多下下山看看東西,你就不下,非得悟什麼劍道,這紅塵何其精彩,你不蹈上一回,還談什麼大道?光聽山裏論經哪能行,你不知道這隻拼劍招的一招一式有多麼好看,任你道法平天,一招魂火滅盡百人,哪裏有拳拳到肉、一退一進來的精彩?”

    在他看來,一劍破萬法固然意氣沖霄,乃修道人一生的所求,但一招一式比劃個難解難分,同樣酣暢淋漓,大快平生。

    夏清雲撓了撓頭,似懂非懂,道一句“我還是覺得山上的日子好一些,很簡單,累了就睡,睡醒了就練劍,練乏了就念經,山下很多人都難求個安穩。”

    “得嘞得嘞,師父說你可化大道至簡,我是瞧不明白,還是觀劍吧。”

    “哦……”

    這便談的清閒,那便打的驚險。

    江火雖然有意試他劍招,但奈何此子根本不是爲了比鬥而來,分明是想讓他丟了性命,不過這般險局,他經歷過得可不算少。

    既然對方這麼想見個輸贏,那他又何必藏拙,眼看着天色也要暗了,整頓整頓還要問問雪承,要去哪裏尋那劍靈,又需要做些什麼準備。

    想至此處,江火一直虛駕着的劍,突然往回一拉,劍如流水而出,好似過了山道轉角,第一轉,劍鋒抵過,向後一抽隨意卸了張懌一劍橫來的力道,讓他抽不回身;第二轉,劍背橫拍擊中張懌的手腕,使得其手中長劍直直飛在空中,落了個手無寸鐵的地步第三轉,也便是最後一轉,劍尖回挑,直指張懌喉口,道上一句

    “你輸了。”

    劍招行雲流水,勝負眨眼之間。

    江火望着呆愣着的張懌,瞧了他片刻,便收了長劍,輕聲說道“執念太深,未必是一件好事,早些回頭罷。”

    此戰的勝負對他無關緊要,輸了贏了都不會帶來什麼改變,倒是若是能警醒一下這個小子,也算是此戰爲數不多的意義。

    可江火所想,張懌又怎會明白,只覺得自己丟了前途、失了來路,而這一些全怨那白臉小子!

    低下頭,恨意盈餘。

    思索盡處,緩緩想到了此人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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