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他似是又看到了跪倒在淵暮山下的同門,似是又看到了橫屍遍野的天昭峯。
沒能護住這些後輩。
又一次。
很快,巨爪又將拍下另一掌。在夏清雲的眨眼間,江火面帶慍色瞬間出現在巨爪前,打算替陳雨青二人擋下攻勢。
可恰在這個時候,異變再生!
只見一道摧枯拉朽的劍火裹挾着雲霧直奔江火落空的後心!
“江師兄!”
伏天氏殘魂已經凝聚,李九一和夏清雲在其面前用盡全力,也只能保護自己性命,根本無暇他顧,所以只有陳雨青望着這偷襲來的劍光無力喊出聲。
她不知道現在應該做些什麼,因爲她的腦子裏還在不斷浮現着自己一把拉過何陽陽擋刀的動作,只能眼睜睜看着看着來勢迅猛的劍光沉沉擊中江火的後背。
變故來的突然,江火根本來不及反應,而且就算他事先有所預料,在這個當口他也是不能退讓的。
嗤——
劍火襲背,聲勢雖然不大,但江火直覺得整片背部都已不是自己的東西,從痛極的顫抖到意識恍惚的麻木,只需要一個呼吸。再回神的時候,就察覺自己五脈正在不斷地漲縮,彷彿下個瞬間就要不支破裂。
咬着牙硬挺着脊背不屈,沒有擦去脣邊鮮血的時間,只是用盡全力擡起袖擺,將已經準備好了的藏鋒一劍刺入那將拍下的鬼爪之中。
伏天氏出、何陽陽瀕死、深林中的偷襲,再到江火渾身顫抖的斬去鬼手,一切都在一瞬之間。
難能呼吸、風雨變換的一瞬之間。
這一刻過去,深林之間便傳來一陣清脆的拍手聲“沒有魂火、五脈破碎、內府皆傷,竟還能這般硬挺的站在這裏,佩服、實在是佩服!”
偷襲之人踏步走出陰影,身影漸漸在遠處伏天氏的咆哮中現身寬大的黑色帷帽,裹得極其嚴實的直襟長袍,明明是長袍腿腳處卻捆着一圈腿甲,顯得不倫不類、格外怪異。
破去眼前的威脅,五脈已是逐漸支離破碎,但江火身姿依舊挺拔,聲音依舊沉穩“間晦堂。”
間晦堂,便如起名是個隱匿在大道小巷間的隱晦之地,買賣消息的營生做了幾百代。據說在間晦堂可以買到行商的來往路線;可以買到哪家妾偷了哪家郎的閒聞;甚至可以買到今日文德府擬了幾把奏摺,行令府又接了哪些御令。總之只要你有足夠的錢,或者足夠值錢的消息,近乎是你想知道的,間晦堂都可以給出答案。
當然,他們還有另一個不怎麼爲人所知的營生買人頭。
眼前這人約莫是誰買來取他人頭的?可倒也不想,若是他身份暴露,讓人買來間晦堂殺他,來的也不該是一個區區光晗地境的刺客。
光晗地境殺釣鰲客?那和投石入江有什麼區別?
黑衣人站定,插着腰掂了掂手中的劍,冷笑道“一個不過開元進境的人頭,能值幾個錢?少他娘給自己臉上貼金,要不是你那怪了吧唧的身法,老子早在進林子的時候就把你頭砍了!”
此言一出江火基本已經確定不是他身法暴露招致來的仇家。
那便只有兩種可能因洛驚鶴而來或者是前些日子敗於他手的張懌。
“行了,老子也懶得跟你囉嗦了,雖然你小子有點骨氣,這麼大的傷還能站在此處跟老子說話,但你這人頭早些摘了,老子也早些清閒。”
說罷最後一次掂起手中略顯寬厚的長劍,腳下發力如得隱龍獵狩般,一瞬間露出自己的血口爪牙,直撲而來。劍火捲起地上碎裂的青藤和石塊,不留餘力的掃向滿身是傷的江火。
只是這聲勢浩大的一劍在江火眼中,卻是滿是紕漏本該一往無前的一劍,在這黑衣人的手上卻是夾着一劍了事的敷衍。或許在黑衣人眼中,他這般微弱的修爲實在不如眼中,加上近乎半殘的身子,根本不值得黑衣人出第二劍。
但總有那麼個被人說爛的俗理自負矇蔽的雙眼下永遠都看不到真正的勝利。
江火抓住黑衣人周身全無防備的機會,眼中星霜運轉,靜了風、定了雨、黑衣人的動作也停格在出劍的那一刻。
這約莫是在身體好前最後一此動用神通了。
繞至黑衣人身後的時候,他的眼睛和身體已經承受不住劇痛從而強行散了星霜。這卻導致了他刺出的藏鋒微偏,本該刺入黑衣人心口的無形劍意,此刻卻刺在了黑衣人後腰處。
星霜散去,黑衣人的痛叫也隨之而起“啊——!”
江火想再補一劍,但沉重的雙手已經難以支持他的想法了。
只見黑衣人一個後跳,黑色的帷帽下一雙充滿血絲的眼中此刻塞滿了驚異,甚至還有幾分恐慌,其實倒也怪不得他,這般神出鬼沒,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刺出一劍,那下一次是不是要拿走自己這顆人頭了?
帶着惶恐,黑衣人渾身內氣激盪,被江火刺穿的後腰血液頓止,隨着黑衣人一聲怒喝,而後劍上的青色火焰瘋漲,剎那間就有足足一丈餘長,想必是要動真了。
“江兄,你放心對付那便,這裏我們還應付的住!”李九一扯着嗓子喊道,明明身上已經多出了三四道深淺不一的口子,但他還是和夏清雲勉力抵擋着伏天氏,此刻想要撤陣,已是來不及了。
“江師兄,何師姐她……她可能快要撐不住了!”偏在此刻陳雨青帶着哭腔顫抖出聲。
轟隆——
雷聲漸起,迷霧中的陰雲更甚,雨點在伏天氏的咆哮下如同將傾的河海,密集的珠玉碎裂聲充斥在江火耳側。
身前是深淵,身後亦是深淵。
他能如何呢?
“陳師妹,你的劍,借我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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