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52章 借力打力(上)
    鄭國泰的喫驚完全在高務實的預料之中,因爲高務實很清楚鄭家姐弟在原歷史中的表現,對於他們姐弟的政治水平,高務實大概只能給兩個字的評價:呵呵。

    鄭皇貴妃最大的本事所在,就是保持自己在皇帝面前數十年榮寵不衰。這固然是一項很厲害的能力,可惜她的全部能力僅止於此,另一項與此同等重要的能力她卻連皮毛都沒挨着,那就是:如何以最大效能來利用這樣的榮寵。

    中華數千年,歷史上受寵的後宮嬪妃不知凡幾,但真正會利用這種優勢的人卻不多。恃寵而驕本是其中最蠢的一種,偏偏很多受寵的後宮嬪妃還就只會這個。

    縱觀中國曆朝歷代,後宮一直都是一個爭權奪利、你死我活的競技場。在這個競技場中,除了理論上超然物外的皇帝之外,一般只存在三種人:

    第一種是有野心又有頭腦的能人,比如武則天;第二種是無野心無頭腦,安分守己的平常人,這類人一般不會史書留名,即便有也只是其身份地位所帶來的記載;第三種是有野心但沒頭腦的笨蛋。在高務實眼裏,鄭皇貴妃基本上就屬於這種。

    原歷史上的萬曆朝有不少大事件在後世備受矚目,其中極其有名的政治事件之一就是國本之爭。文官集團多數大臣支持出身低微的皇長子朱常洛爲皇太子,而萬曆寵愛鄭皇貴妃的兒子——皇三子朱常洵,廢長立幼的心思很明顯。雙方在這件事上耗了至少十五年,最終以朱常洛被立爲太子、文官集團的勝利而告終。

    十五年是什麼概念?在這個時代,十五年相當於一代人成年了啊!

    在這麼長的時間裏,鄭皇貴妃母子一直深受朱翊鈞寵愛,其廢長立幼的心意已經那麼堅定,鄭皇貴妃居然沒能把握住機會,將自己的兒子扶上皇太子之位,怎麼看都讓人對她的能力表示嚴重懷疑。

    當時的大臣一撥又一撥爭先恐後地冒着被杖責、罷官甚至下獄問罪的危險爲朱常洛爭取,但卻很神奇地根本沒人幫鄭貴妃母子說話。

    固然,相比其他朝代,大明官員的氣節在某些時候的確更令人佩服,很多官員爲了道德禮義等原則性問題都敢和皇帝對着幹。

    然而,政治就是政治,它從根子上講究的就不是道德禮義,而是利益,也只有利益。

    大明官場之中固然有高德大義的君子,但更多的永遠是唯利是圖、不擇手段、投機倒把的小人。而事實上朝廷大臣也遠不是鐵桶一塊,雖然與當下的實學、心學之爭有別,但當時齊、楚、浙三黨黨同伐異,激烈程度可未必遜色於當下。

    若以高務實的角度來看,這其中有一個最簡單的處理辦法,即鄭皇貴妃只需要以母子受寵的優勢爲基礎,利用三黨的矛盾,拉攏其中一黨,分化消滅另外兩黨,逐步培養壯大自己在朝中的勢力,何愁大事不成?

    退一步來說,即使鄭貴妃選定培養的勢力本身不強大,但在大明的獨特體制下,只要其尚在朝中存在,依舊能成大事。

    舉個例子,世宗朱厚璁剛從興獻王世子被迎立爲皇帝時,完全孤家寡人一個,但是他利用張璁、桂萼這兩個中下層官員在朝中衝鋒陷陣,就硬是徹底擊敗了以楊廷和、楊慎父子所領導的龐大文官集團,取得了“大禮議”事件的最終勝利。

    這說明什麼?說明對於皇權而言,只要朝中有人幫腔,成事根本不難,即便幫腔的人勢小力弱也無所謂,因爲官帽子這玩意歸根結底是皇帝說了算,他想給你個大的,你就能拿個大的。

    然而遺憾的是,不知道鄭皇貴妃是不明白這一點,還是明白了但做不到,反正那些平日裏爲了個人利益或是小集團利益鬥得死去活來的各路黨派,在立皇太子這個問題上居然齊心協力地和鄭貴妃對着幹,並且不惜押上寒窗苦讀十幾二十年纔得到的頂上烏紗,甚至寶貴的生命。

    如果說當時的大臣都是真心實意奉“立長不立幼”爲圭臬,併爲了維護這一原則不惜犧牲一切,那絕對是騙人的鬼話。政治鬥爭的目的要麼是維護個人利益,要麼是維護集團利益——除非人人都是穿越客,如高務實一般站在歷史高度去歸化自己的行動。甚至就連高務實,他也還同時考慮自己的利益呢。

    因此,出現這種局面唯一的理由,有且只有一個:大臣們根本看不到朱常洵入繼大統對自己的好處。換句話說,就是鄭皇貴妃母子不值得大臣們爲之盡力。

    鄭皇貴妃入宮受寵這麼多年,在外廷的審視之下居然糟糕到這份上,也算是個人才了。

    至於鄭國泰,這位老兄在原歷史上的表現就是……老實巴交。

    什麼叫老實巴交?就是皇帝要他配合演戲,他就老老實實配合皇帝演戲;大臣們邀他一齊上疏請皇帝早立太子,他又老老實實跟着大臣們上疏。

    啊這……您到底站哪邊啊?

    當然,他的這種態度倒也未必一定是“老實”,或許只是單純的人傻,好忽悠罷了。

    此時此刻,鄭國泰也正完美展現着他好忽悠的這一特性,被高務實這樣一詐,立刻大驚失色、坐立不安起來。

    他問高務實“此言怎講”,高務實非但不答,反而輕輕搖頭,哂然一笑,端起最後一點咖啡一飲而盡,抿着嘴似在品味。

    鄭國泰先前進來的時候看似已經有了些舉止氣度,但那其實不過是以爲高務實目前正處於麻煩當中而生出的優勢心態,此刻卻馬上現了原形。他見高務實不答,連忙又乞求着追問道:“大司徒,看在……看在皇上的份上……”

    高務實忽然打斷他的話道:“國舅,你此來原是打算和本部堂說些什麼?”

    “呃……原本,原本是打算和大司徒說,說……那個聯,聯手。”

    “哈哈哈哈,聯手?”高務實明知故問道:“國舅是看上了什麼買賣?這事好說,而且倒也未必需要找本部堂來講,京華已經有了祕書處……”

    “不是,不是,大司徒您誤會了。”鄭國泰忙道:“不是聯手做買賣……嚇,做買賣那能叫聯手麼?您要是肯拉扯鄭家一把,隨便什麼買賣我鄭家都肯入股啊!不過國泰今日前來叨擾,本意是指朝廷近幾日……您也知道的,家姐在皇上面前還是能說得上幾句話……”

    高務實這才“一臉恍然”,道:“哦,你是說錦衣衛南北鎮撫使掛冠的掛冠、請辭的請辭,以及吏部尚書出缺這些事麼?不瞞你說,這些事與本部堂關係不大,本部堂如今一門心思都在中樞財政,哪有閒工夫去過問那些呀。”

    鄭國泰顯然不信,但他不好直接質疑,只好道:“可是,您不是還舉薦了李文全爲錦衣衛指揮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