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77章 援朝抗倭(二十)再議
    原歷史上高淮亂遼,光是《神宗實錄》裏記載的各路彈劾就有一大串,結果鬧了那麼久纔算是終於逼皇帝把這廝召回了——注意,還只是召回,可見要處置他有多難。

    然而高務實此時卻說“除一高淮,如屠一狗爾”,這怕不是有些膨脹?還真不是膨脹,高務實要除一個高淮,還真就“如屠一狗”。

    這就要說到有明一朝政治體系之下的各方權力變化了,不過這個問題前文已經說明過,這裏不必重複,只說當前的權力格局以及背後的法理基礎。

    總的來說,歷史上大明近三百年的歷史,幾乎可以看做是皇權與相權的鬥爭史,帝王在與文臣之間爲了國家真正的統治權而不斷拉鋸、尋找平衡。從最初的朱元璋強勢皇權,到張居正“吾非相,乃攝也”的巔峯相權,都真實的反應了這一爭鬥的轉變。

    那麼,宦官呢?宦官在這一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宦官的權力變化,見證了皇權與相權之間實力的變化。

    因爲朱元璋的原因,明朝在開國初期,受到強勢皇權的影響,國家政治清明、軍力強盛。但到了成祖朱棣時期,受制於帝王本身實力的差距,開始尋求文臣的輔助,而爲了避免文臣所代表的相權提升影響皇權,便同時採取了勳貴階級與宦官勢力共同來輔佐皇權。

    本來,出於權力制衡的角度來看,這麼做也沒什麼太大問題。但是土木堡之變後,勳貴的集體隕落造成文臣一家獨大,進而形成了大明重文輕武的政治格局,國家對地方的掌控出現問題,財政日漸窘困。

    爲了對抗相權,一代代的明朝皇帝開始不斷增加宦官權力來制衡文臣,只不過他們當時可能沒想到,到了崇禎皇帝時,這套辦法被聖君崇禎給玩脫了。

    這位聖君果斷出手,生生把維護皇權的宦官勢力連根拔起,相當於自己先把自己砍成廢人,再跑去問文官說“現在你們該忠於朕了吧?”——紅色毛熊解體後的休克療法對此直呼內行,真休克了。

    不過毛熊雖然休克,人家好歹有數千顆核彈,旁人去悄悄撿便宜還行,直接過去明搶那還是怕的,萬一毛熊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同歸於盡,那場面就難看了。但是,你大明又沒有核彈,休克過去了自然就有人過來摸屍體嘍。

    這樣一看,局面其實是這樣的:早前宦官沒什麼用,朱元璋根本不需要用他們;後來朱棣比朱元璋差點,但只要借力於勳貴,依然不太需要宦官;朱棣之後因爲土木之變,勳貴名存實亡,只好把宦官找出來頂上。

    所以,皇權與相權之爭雖然是根源,但其表現則是宦官與文官之爭。勳貴一開始挺重要,後來由於自身衰敗,便逐漸退居二線去了。

    那麼,勳貴真的就沒有用了嗎?那也不見得。之前就說過,大明朝的勳貴、文官、宦官三者之間有個隱藏關係:勳貴怕文官,文官怕宦官,宦官怕勳貴。

    這不是下棋一般的絕對剋制,但在絕大多數時期都有表現,比如魏忠賢號稱九千歲的時候完全稱得上權傾天下,但對於定國公完全不給他臉面卻毫無辦法,這就說明其中必有緣故。

    這些頂級勳貴爲何連九千歲都敢不放在眼裏?乍一看似乎是因爲勳貴世襲罔替,是君權本身的衍申,也必然依附和支持君權,故皇帝與他們本質上是盟友關係。而宦官的權力雖然也是君權的衍申,但他們與皇帝卻不能算盟友,他們只是皇帝的僕人,這是主僕關係。

    僕人可以想換就換,反正多的是人願意來做這個僕人,皇帝挑選的餘地非常大;勳貴卻不能想換就換,皇帝再怎麼想換,可人家家裏夠資格的人太少,可挑選的餘地太逼仄了。

    這就是身份地位的真正差距所在——可替代性不同。

    但這裏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爲什麼勳貴因爲一場土木之變就不能壓制文官了,而宦官卻能壓制文官呢?這其中必然有一個力量差。

    早前勳貴能壓制文官,靠的是掌握武力,土木之變導致勳貴掌握的武力幾乎灰飛煙滅,戰功建立的威望也不復存在,自然就弱勢下去了。

    宦官能壓制文官靠的當然不是武力,而是不受文官制約的監督權——廠衛。廠衛的監督權直到崇禎作死之前,一直都是保持得比較完整的。

    即便是文臣子弟大量恩蔭進了錦衣衛,宦官也沒有丟失這種權力,因爲東廠能監督錦衣衛,而文臣子弟並不會被恩蔭進東廠且成爲主導——廢話,東廠提督只能是內臣,恩蔭你去當太監,這你都能答應?

    但是無論如何,即便勳貴們失去了武力——甚至正因如此,其在皇帝心目中也就變得更加單純,至少他們肯定不會造反。在這樣的前提下,他們又擁有名義上不容更改的政治地位(祖制),皇帝自然會對他們報以最大的寬容。

    於是,他們在宦官眼裏就無敵了:人家自帶忠誠BUFF,宦官手裏威力最大的監督權直接宣告失效;人家地位尊崇,世襲罔替、與國同休,而宦官不過皇帝家奴而已,人家要真是火氣上來,直接拿鞭子抽你這“閹豎”又如何?

    還真不如何,抽了也就抽了。所以九千歲壓根不去和國公爺打照面,免得下不來臺。

    說歸現實,高務實現在是什麼身份?保持文官身份的南寧候。

    文官不可怕,牛逼的宦官能製得住文官;勳貴也不可怕,牛逼的文官能製得住勳貴。然而,文官兼勳貴,這就可怕了。這一身份在大明的政治制度下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他是個BUG,他除了皇帝本人之外,根本就沒有天敵!

    你文官要動他,他是當前最強勢的政治集團實學派之黨魁,功勞之多、力量之強根本不是你動得了的;你宦官要動他,他是勳貴身份,地位世襲罔替,尊貴與國同休,在皇帝面前比你重要得多;你勳貴要動他……嗯?他是你們盟主啊,你瘋了嗎要動他,錢都不要了嗎?

    所以,高務實根本沒有歷史上那些人搞不定高淮的煩惱,對他來說,要動高淮簡單得很——何況現在的高淮還遠沒到鎮遼時在皇帝心目中的那種重要性呢。

    “那你打算怎麼處理?”劉馨有些好奇地道:“他現在應該不算什麼重要人物,所以按理說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嚴重的過失纔對。”

    高務實道:“雖然我以前學法律,按理說釣魚執法肯定是不對的,也不應該預設立場,但現在情況不同,我是知道高淮這廝必會壞事的,所以……”

    “所以你要釣魚執法?”劉馨忍不住笑道:“怎麼釣魚啊,說他收了你的賄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