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80章 劍指東瀛(卌二)說服
    次日,朝鮮王李昖下旨,命權慄領王京城外三萬朝鮮軍東進堵截由咸興南逃的日軍第四軍團別部。旨意中明確了此戰的指揮權安排:權慄以朝鮮都元帥身份統轄朝鮮軍及入援朝鮮的女真聯軍,但如果明軍總兵董一元部休整完畢、移師南下,則權慄及女真聯軍轉由董一元指揮。

    由於涉及女真聯軍乃至於明軍自身,所以關於這道旨意中的指揮權問題,大明平倭提督麻貴也隨即出具了命令,對李昖的說法予以確認。

    權慄此時並不知曉一些政治上的暗流,他收到旨意之後立刻便親自去了城外軍營點兵,開始做出徵的準備。

    然而他到達軍營還沒多久,便有部將來報,說是前領議政柳成龍來了,正在轅門外相候。權慄吃了一驚,連忙親自出轅門相迎。

    他一見到柳成龍便問道:“西崖先生,您怎麼來了?王京發生什麼大事了?”

    柳成龍一臉嚴肅,擺手示意卻不言語,權慄心知事關重大,連忙請柳成龍入帳,並且摒退左右,單獨與柳成龍面談。

    帳中只有柳成龍與權慄二人之後,柳成龍才輕輕一嘆,道:“都元帥在王京則王京無大事,都元帥離王京則王京有大事。”

    權慄吃了一驚,眼中驚疑不定,問道:“西崖先生此言何意?”

    柳成龍道:“都元帥,成龍已是一介布衣,都元帥直呼我名即可。”

    “豈敢如此失禮,而見兄若不棄,你我不妨互稱表字。”權慄雖然急於知道柳成龍到底爲何親自來尋自己,但雙方都是兩班頂級家族出身,禮儀還是斷斷不能丟的。

    “那好,小弟便斗膽叫一聲彥慎兄了。”雖說權慄“出道”很晚,但柳成龍其實比權慄還小五歲,所以有此一說。

    權慄拱手道:“而見兄客氣了,此來有何見教,還請直言。”

    柳成龍立刻又嘆了一聲,沉吟問道:“彥慎兄,小弟斗膽一問:倘以大明而觀今日之朝鮮,存之何益,並之何弊?”

    如果站在大明的立場來看,現在這個朝鮮啊,我留着它有什麼好處,吞併它又有什麼壞處?

    權慄背脊一亮,倒抽一口涼氣,強忍着不安道:“存之則大義昭彰,天命所歸;並之則諸藩離心,四海異志。”

    柳成龍搖了搖頭,又問:“諸藩者誰,四海者誰?”

    權慄聽得一怔,皺眉道:“大明藩國數十,豈非諸藩?諸藩之外仍有別國,豈非四海?”

    柳成龍搖頭道:“諸藩數十,敢爭‘小中華’者無非朝鮮、安南。安南早已內附,昔日天南王者,如今不過區區一都統使。

    其餘諸藩之中,亦曾興盛一時者,無非暹羅、緬甸、三佛齊,但如今這諸國何在?名存而實亡,盡在大明掌握之中矣。安南、暹羅、緬甸等國既然皆是這般下場,今我朝鮮與之相比,又有何等不同,以至於不被覬覦?”

    權慄眉頭大皺,好半晌才道:“壬辰之變時大明仗義出兵,而後並未干涉朝鮮朝政,甚至不曾答應大王內附之請,只是一門心思助朝鮮復國。如此,我等豈能平白無故懷疑上國有吞併小國之心?

    再者,安南、暹羅、緬甸等國所以遭天兵鎮壓,其由在彼等先起不臣之心,先興不義之兵,由此才激怒上國。

    我朝鮮則不然,我國乃上國二百年忠藩,諸國使臣拜謁天子之時,朝鮮常列首位,其忠其誠豈是別國可以相提並論?

    況且我朝鮮乃上國太祖所列不徵之國,排名更在榜首。今萬曆天子承續大統多年,威加四海,澤被萬邦,實乃自古少有之明君,又豈能覬覦祖宗之禁地?”

    柳成龍苦笑道:“彥慎兄,這些話對旁人說說也就是了,你我這般人也能輕信麼?”

    權慄不答,反問道:“而見兄,既然你都如此說了,那麼明人不說暗話,你究竟爲何懷疑大明已經有了覬覦朝鮮之心的?”

    柳成龍道:“先是平壤,再是王京,朝鮮王駕駐蹕之地,城中除百名宮衛之外,竟無我朝官兵一人,彥慎兄不覺得這太過分了嗎?”

    權慄搖頭道:“麻提督此舉的確有些過了,但……畢竟事出有因。壬辰年時咱們有些事爭得確實無甚道理,尤其還因急於收復三京等故,使得天兵蒙受了一些損失。此次麻提督有此舉動,我以爲也還在情理之中。”

    柳成龍一聽這話,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因爲權慄這話其實涉及到一件事,對於柳成龍而言差不多可以算是污點,而對於權慄自己來說卻是光輝璀璨。

    當時碧蹄館之戰剛過,柳成龍報告李昖,竟然說起明軍壞話:“使討賊恢疆之事,委諸天將,而斂兵退屯,無一人奮戟先登者。”

    在這種背景下,一邊口稱天兵在碧蹄館戰敗逃遁的柳成龍,一邊仰仗碧蹄館之戰打算搞點小動作,減輕自己謊報軍情和後勤不利的罪責。

    “而都體察使柳成龍等議,欲倚仗天威,合此諸將,先攻京城。”於是有了軍事冒險行爲的幸州山城之戰。

    幸州山城位於漢陽西南部,距離漢陽路程約三裏(日本里約11781米),漢江邊一座約四十丈高的丘陵之上。此山丘三面高峻,東南、西南臨水,僅在西南有一條道路上山,而且十分艱險,且山上還有一處井泉。

    彼時出任全羅道巡察使的權慄率軍四千,正自南而來北上勤王,路過陽川江岸時,令節度使宣居怡領一千七百人防守江岸,自領精兵二千三百,乘着日軍加固漢陽城防時,從水原禿城轉移到高陽的幸州山城。

    同時他又命駐防將趙敬搶修營壘,將原有舊城整備爲一丈高的石垣,並在城前增築鹿角城柵。在得到朝鮮軍隊抵達幸州的消息,在漢陽附近的僧兵一千人,便在處英和尚的帶領下前來協防。

    權慄的這次進駐,真要說起來,其實是毫無後續配合的軍事冒險行動。幸州山城“四面周廻三百餘步,不可置大兵”,也就是說幸州山城本身過於狹小,因而無法駐屯重兵。

    權慄當時帶領的2300人,只佔當時朝鮮軍隊總兵力的約1.334%、全羅道總兵力的9.2%,日軍漢陽防守兵力的約4.3%。也就是說,無論是對朝鮮還是對日軍而言,幸州山城守軍存在的象徵意義要遠大於其軍事意義。

    此時此地,與周邊明、朝聯軍脫節的權慄一部孤軍,本質上無力對漢陽日軍構成實際上的威脅。而由於幸州山城本身的地形限制,就收復漢陽而言,狹小的幸州山城也不能囤積物資,故無法集結重兵,對收復漢陽沒有太多實際意義。

    但是無論是否具有實際意義,很快權慄部的探哨前往漢陽近郊毋嶽峴,遭遇日軍巡邏隊,朝軍八、九人被殺,隨後日軍出動約1200人,堵塞幸州山城陸路交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