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82章 宮裏宮外(卌三)瞞天過海
    在這場湯陰伏擊戰中,東平水寨兩百馬匪慘敗於不足四十騎的京華保安隊騎丁。消息傳出,可謂震撼了許多周邊宵小。

    東平水寨名頭不小,它本不是河南境內的匪幫,而是原本盤踞于山東東平州地界的一夥悍匪。東平州,這個地名說起來尋常人可能覺得陌生,但如果說此地即是宋時的梁山泊,那大家就恐怕都得瞪大眼睛說一句“久仰久仰”了。

    沒錯,東平州當地最出名的地方就是梁山泊,只不過此時的梁山泊面積已經銳減,早已不復宋時那般煙波浩渺。

    關於梁山泊的面積問題,後世曾有很多質疑,認爲山東境內哪有什麼“八百里水泊”,純屬胡扯。尤其是韃清時期壽張知縣滕永禎在考證過後,說下這麼一段影響巨大的話:

    “梁山爲壽張治屬,其山周圍可十里。水滸小說乃雲周圍八百里,即宋江寨,山岡上一小垣耳,說中張皇其言,使天下愚民不至其地者,信以爲然。長奸萌亂,莫此爲甚。因拈出之,以告司治君子,並使天下之人知之,小說之不可信也如此。”

    按照滕永禎所說,梁山乃是壽張的治屬,山體並不大,只有十里左右,這麼小的山,怎麼可能容納那麼多的梁山兵馬?而且宋江寨只是山岡上一小垣,由此可見,小說中宏大闊氣的梁山都是假的,全是小說家編纂出來的。

    滕永禎的話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以至於後世很多人都認爲八百里梁山泊並不存在,這只是小說中虛構出來的,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到了近現代,由於科技的發展,衆人接觸知識越來越方便,關於梁山泊是假的這個說法,也受到了越來越多的質疑。而且大家通過各種文獻考察,也發現了衆多的疑點。

    據考證,宋朝時期其實是有關於梁山泊的描述的。據《資治通鑑》所說,五代時期到北宋末年這段時間,黃河曾發生過三次大的決口,河水來到梁山腳下,形成了一望無際的水泊,被後人成爲八百里水泊。

    北宋詞人韓琦也曾經寫過一首題爲《過樑山泊》的詩,其中一句是“巨澤渺無際,齊船度日撐”——巨大的水泊一眼望不到邊際,可見當年確實是有梁山泊存在的。

    然而,後來因爲黃河改道,梁山泊的水量一直在不斷變化,據《金史》記載,到他們那個時候,梁山泊就已經沒有多少水了。不過到了元朝,黃河又改道了,因此梁山泊又來了大水。

    直到明朝英宗年間,梁山泊還有八十里,可見當時的梁山泊還是有不少水的。再往後,明朝景泰年間,朝廷改造河道,才終於使得梁山泊的水越來越少,所以後人才再也見不到八百里水泊的樣子。

    但這裏有一說一,即便朝廷改造河道,此時的梁山泊也沒有完全乾涸成平地,它還是有一定範圍的。何以爲證呢?還記得東平水寨那幾位悍匪頭子之前提到過“安山水驛”向他們交保護費的事嗎?那安山水驛就是證明之一。

    大明朝廷設立馬驛、水驛的制度,本書前文專門說過,這裏不多重複。簡單地說就是既然當地還有水驛,那就說明水路是很暢通的,至少暢通到完全可以長距離行船。

    有多長?南北貫通山東全省。光是連接安山水驛的這一條水驛航路,由南至北就有如下水驛:夾溝水驛、河橋水驛、南城水驛、開河水驛、安山水驛、荊門水驛、崇武水驛、清陽水驛、清源水驛、渡口水驛、甲馬營水驛、梁家莊水驛、安德水驛。

    正是因爲此時的水泊梁山雖然面積大減,但終歸還是個瘦死的駱駝,因此直到前些年都還一直有水匪存在。

    說是水匪,但此地畢竟是山東境內,因此這些水匪一旦形成規模、做大做強起來,就會和山東的各路馬匪發生糾葛。這種糾葛的結果或是火併,或是聯合,總之在前二十幾年裏形成了東平水寨這麼一家水陸通喫的大匪寨。

    但是好巧不巧,過去二十幾年正好也是京華髮展極其迅勐的時期,因此雙方很快就幹了起來。

    京華說穿了其實就是個橫跨工商業的壟斷集團,這樣的組織最恨什麼?當然最恨讓它無法好好做買賣的人。那麼毫無疑問,東平水寨這種水陸聯合的大匪幫就是京華在山東地區必須要拔掉的一顆釘子。

    然而事實上,京華拔掉這顆釘子的過程其實並不怎麼順利。這自然是有原因的,首先就是當時的京華主要搞對外貿易,陸路的土默特、鄂爾多斯、女真各部,出海的東洋、南洋,這些纔是京華初期發力的主要方向,當時對山東傾注的力量很有限。

    等到高務實在山東來州開辦造船廠,京華這纔開始生產內河船隻,同時也慢慢打造起內河船隊,並開始清剿水患。

    但是這依然有個過程,早期京華的船隊在中原地區主要只經營兩條線:黃河線與運河線,其餘黃河支流、淮河支流什麼的,一時也還顧不上。

    大概在十年前,京華的內河運輸這才逐漸開始在各種支流鋪開,於是便與東平水寨直接衝突了。此時的京華堅船利炮,調集了四百餘艘內河炮船聯合進剿,一舉輕鬆蕩平了東平水寨,不僅嚴重打擊了這幫匪徒的勢力,還硬生生把他們從水陸聯合匪幫打成了事實上的馬匪。

    但是接下來卻出了問題,這批人捱了一頓高科技毒打之後學乖了很多,再也不和京華打正面戰。他們從此化整爲零,搞出了一套接近清末捻軍一般的體系,平時看來都是普通百姓,但一到晚上,只要得了首領命令,就立刻恢復成馬匪。

    對於馬匪們的這套法子,光靠京華一個商業組織就搞不定了——不是打不贏,是不知道打誰。因此高務實在得知消息之後便以內閣輔臣身份質詢了一下刑部,要求刑部及山東各地府縣嚴加審查,務必分辨忠奸善惡,以方便將匪徒徹底剿滅。

    然而問題來了,刑部並非實學派的勢力範圍,它很多年來都是心學派掌握着的,而申時行、王錫爵下臺之後,領導刑部……或者更確切的說,領導三法司工作的輔臣是誰?沒錯,正是沉一貫。

    故事講到這裏,一切就串起來了,後續的事情不問可知。既然高務實點名批評山東剿匪工作不力,刑部也要爲此負一部分責任,那麼沉一貫無論心裏高不高興,表面功夫總得要做,因此親自部署了一番。

    這一來二去之下,不久後沉一貫就發現了亮點:山東各路匪幫對京華、對高務實都異常痛恨。他們都認爲高務實不僅斷了他們的財路,甚至還斷了他們的生路,那真是恨不得食高務實之肉,寢高務實之皮。

    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雖然沉一貫自然不會把“區區匪類”當做盟友看,但這就好比米帝也把日韓叫做盟友一個道理——叫什麼不重要,反正只要能隨時用來擦屁股,那就是一張好廁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