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284章 總百揆(卅九)指示(上)
    高務實與王庭撰這邊剛商議完一些不足爲外人道的事情之後,外間傳來熊廷弼的聲音:“恩相、恩堂,茶好了。”話音雖至,但卻沒有腳步聲響起。

    裏間二人相視一笑,王庭撰小聲道:“飛白性雖耿直,但悟性頗高,只是我近來常常疑惑,彼時日新與他素未謀面,究竟是如何發現這般人才的。”

    高務實笑了笑,卻並未作答,反而朝外間吩咐道:“飛白無需多禮,茶既好了,拿進來便是。”這話說完,便聽見熊廷弼應了一聲,從外間端着茶盤進來,開始侍候恩相、恩堂二人飲茶。

    做好這一切,熊廷弼便退至一邊垂手肅立。高務實見了,笑着一指旁邊的座椅道:“你也是儲相身份,不必這般拘束,且坐着吧。”

    所謂“儲相”,其實是個擡高人的說法。在大明朝,一般來說會將通過了館選進入翰林院爲官的人看做“儲相”,意味着這些人將來都是有機會成爲內閣輔臣的,這一點在高務實金榜題名時便有提到過。

    熊廷弼微微躬身示禮,退到一旁的座椅邊,就着半邊屁股坐了下來,態度依舊頗爲謙遜。高務實見了,心中暗暗點頭。原歷史上的熊廷弼有個問題,就是有些恃才傲物,而這在官場上而言卻是一大弱點。現如今經過在自己身邊的“見習”,他的性子似乎有了些改變,誠然是一件大好事,對於他將來的發展必有助益。

    “私事”已經談完,現在熊廷弼也回來了,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了。

    高務實稍作沉吟,開口道:“二位都不是外人,我就有話直說了。接下來,蓮塘要去接任甘肅巡撫,並在西征準備接近完成之時加西征經略,全權負責本次西征諸事;飛白即將結束觀政,加監察御史,一個月後改任甘肅巡按御史併兼任西征監軍。”

    王庭撰拱手道:“蒙元輔信任,庭撰自當盡心竭力,爲朝廷征討餘孽,安平西域。”

    熊廷弼緊接着也拱手道:“元輔信重之深,廷弼如擔千鈞,但國有所命,焉敢推辭,即便才疏學淺,亦當砥礪而行。

    廷弼此去,必嚴整綱紀,賞善罰惡,不使有功者無賞,不使有過者逃咎。此去西域,廷弼欲隨行軍中,臨陣戰前,爲復我漢唐之風而一盡綿薄之力。”

    二人這番話雖然都不過是場面話,但高務實還是頷首表示認可。不過他並不是要聽兩人表決心來的,因此繼續往下說,先對王庭撰道:“蓮塘此去,有三件要事必須加緊辦理。”

    “請元輔示下。”說到正事,王庭撰就不再稱呼高務實爲“日新”了,而是用上了“元輔”尊稱。

    高務實道:“其一,清查甘肅歷年欠餉。”

    王庭撰面色一肅,道:“元輔久歷軍務,自然深知我朝各鎮欠餉之事由來已久且緣由頗多,此番下官巡撫甘肅,不知要將此事上究何年?若然其中一些事已然難以查明,又該如何處置?”

    王庭撰這話說得多少有點遮掩,也過於文氣。實際上他想說的就兩點:一是高務實這個“清查”的“追訴期”究竟有多長?往前追三年五年,還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二是一些糊塗賬要怎麼辦?是既往不咎了,還是找個辦法徹底了結?

    高務實道:“清查要分兩個時段,萬曆以前和萬曆以後。蓮塘,我這裏和你交個底,萬曆以前的欠餉,你在三個月內能查清多少是多少,儘量多查、儘量查明;萬曆以後的欠餉,無論涉及到誰,都給我一查到底!

    戶部和兵部的賬沒有我不能清點的,這些年給甘肅撥了多少銀子,我最是清楚不過。按理說,甘肅獲得的撥款雖然肯定比不上薊遼宣大,但自伐元之戰後,朝廷前前後後也撥過去兩三百萬兩用於加強武備了。

    這麼多銀子撥下去,爲何布日哈圖一個偷襲就丟了嘉峪關和肅州,甚至連甘州也只能死守城池,面對蒙軍便不敢越雷池一步?

    說句不嫌自誇的話,我打蒙古人時可全都是與他們野戰,而且無一不勝!爲何我能做到,而甘肅便連試都不敢一試?我看這絕不僅僅是‘一將無能’的問題,而是甘肅各軍根本就沒有與蒙古人野戰的自信,而這種自信的缺失則必然與欠餉導致士氣低落有關。

    因此,此次西征若要得勝,必須先解決欠餉問題。若不能保證西征健兒足兵足餉,怎能期望他們心甘情願遠征千里,跨荒漠、越戈壁,與韃子決一死戰?此乃蓮塘你到任之後必須首先解決的大事,絕對不能出現紕漏。”

    王庭撰點了點頭,但沒有接口——因爲高務實的話顯然還只說了一半,另一半問題還沒給出指示。

    高務實平復了一下嚴厲的語氣,緩緩道:“至於一些已經難以查明,或者短時間內難以查明的糊塗賬,可以考慮實行買斷。”

    “買斷?”王庭撰微微皺眉,露出狐疑之色,問道:“何謂買斷?”

    高務實一開始對王庭撰臉上的狐疑之色並未看懂,但馬上覺得他這個表情不太對勁,這時才忽然反應過來:此時“買斷”一詞的意思與他後世那個“買斷”的意思……不太一樣。

    此時的“買斷”,一般而言有兩種意思,但兩種都與歡場女子有關。第一種,是指富豪出錢長時間獨佔妓女。唐時孫棨的《北里志·王團兒》裏說:“果爲豪者主之,不復可見”,然後自注:“曲中諸子,多爲富豪輩日輸一緡於母,謂之買斷。但未免官使,不復祇接於客。”

    第二種則是花錢爲妓女贖身,並經官府批准落籍。元朝無名氏的《小孫屠》戲文第八齣裏說:“今日裏惜分和諧,謝恩家不惜千金買斷花爲主。”錢南揚爲此校注:“買,出錢替她贖身;斷,經官判斷,準其落籍。”

    在這裏,高務實其實是犯了一個當前時代的常識性錯誤,只不過這也跟他一直潔身自好,從不狎妓有關。畢竟沒有出入過那樣的場合,一時之間也就沒想到“買斷”這個詞當前的含義。

    “咳!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僅就‘買斷’一詞而言,其意思倒也有些類似。”高務實幹巴巴地解釋了一下,將後世“買斷”的基本含義說給王庭撰聽了,然後補充道:“總之,就是拿出一筆錢來,把過去已經難以說清的欠餉一筆勾銷。”

    王庭撰也知道高務實從不狎妓,因此很快跳過之前的狐疑,順着高務實的思路思索了一番,然後有些爲難地道:“元輔,此事……恐怕好說不好辦啊。首先,那些既然是查不清的糊塗賬,那麼涉及到每家每戶甚至每個人頭上根本說不清到底有多少,甚至大概有多少都很難說清,那麼這‘買斷金額’究竟定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