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務實這話一說完，黃芷汀忽然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思索着道：“老爺，你說這達尼亞爾的心思會不會有點像‘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內而亡’？”
黃芷汀這話說得高務實眼前一亮，錯非此時並非只有他們夫妻二人在場，他簡直要誇一句：“芷汀這些年讀書還是頗有所得嘛！”
不過既然還有旁人在場，高務實就只能微笑頷首，道：“從其選擇而言，確實如此。”
頓了一頓，又繼續道：“彙總目前已知情報可知，阿克巴長子薩利姆身邊的支持者大多是其本教派的政、軍、教高層，可以說他掌握了較大規模的波斯化蒙古軍事貴族集團的力量。
另外，據說他還有一些繼母的支持。我想這些所謂‘繼母’應該是翻譯有誤，實際所指恐怕就是那些擁有蒙古或者波斯血統的后妃。
阿克巴次子穆拉德的情報我們獲知較少，但從其父阿克巴的表現來看，此子應該是與其父阿克巴持相同立場的。也就是說，他背後的力量應該是印度本土派支持者。這其中我認爲最重要的支持者就是其生母，也是阿克巴最寵愛的后妃瑪麗亞姆。
如此一來，三子達尼亞爾的地位就很尷尬了。他兩個兄長一人擁有一派支持者，本教派支持者與印度本土派支持者都被囊括期中，所以到了他這裏，支持者要從何而來呢？於是，他就成了一門冷竈，恐怕沒幾個人有興趣去燒一燒。”
高務正此時提出了一個疑問：“兄長，這三人是各有生母，還是一奶同胞？我的意思是，爲什麼你提到次子穆拉德擁有生母支持，而長子薩利姆卻是繼母支持？還有，那老三達尼亞爾就沒一個后妃肯支持他？”
“此事就有些複雜了。”高務實微微搖頭，道：“阿克巴有三十名妻妾[注1]，生過多少孩子我也不清楚，但目前能上得了檯面的就以上三人，而他們三人實際上是一奶同胞，都是由瑪麗亞姆所生。”
[注：可能是因爲印度沒有修史的傳統，莫臥兒帝國的後宮制度查不到明確資料，對於“皇后”尊號要麼不提，要麼語焉不詳。從一部分資料綜合來看，“皇后”似乎並無固定稱號，比如賈汗吉爾給寵妃賜過稱號“宮殿之光”，五年後又被賜予“世界之光”。
但也有部分記載表明莫臥兒皇后是有固定稱號的，“貝古姆”就是皇后的正式稱號，但這個稱號和中國的皇后不同，其可以有不止一人擁有。我個人懷疑應該是按照該教派傳統，又四人可以共享這個稱號。至於其他“妃子”該怎麼算，又該如何稱呼，我實在不知道，因爲沒地方查。
我甚至還特意開了一把歐陸風雲3，這遊戲裏對於莫臥兒帝國皇后的稱呼寫作“帕迪沙別姬”。我也不知道是翻譯問題還是真有出處，這裏只是備註出來，以供各位讀者參考。另外，如果有讀者瞭解這些知識，非常歡迎指點。
最後，高務實這裏直接用“妻妾”來形容，一方面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另一方面他面對的這四位同樣不太可能理解印度的情況，因此就含糊地用了大明這邊的說法。]
高務正連連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那不必說了，這位瑪麗亞姆肯定就是莫臥兒皇后，所以只有她的三個兒子有繼承大位的權力。就像玄武門之變前只有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有資格繼位一樣，所以其他皇子一個個都不參與當時的明爭暗鬥。”
這一來，黃芷汀倒是忍不住道：“這個瑪麗亞姆倒是挺奇怪的。”
高務實有些意外，問道：“有何奇怪？”
黃芷汀搖頭道：“一般來說，父母傾注心血最多的往往都是長子，而最爲寵愛的則往往都是幼子，很少有父母撇開長子和幼子，反而最愛次子的情況。”
她頓了一頓，又歪着頭想了想，道：“老爺說過，莫臥兒其實就是‘蒙兀兒’，是蒙古後裔。那麼按照蒙古人的傳統而言，應該是‘幼子守竈’纔對呀，怎麼這達尼亞爾身爲幼子卻似乎權勢和寵愛一樣都沒撈到？”
高務實也大搖其頭，道：“我是說過莫臥兒就是蒙兀兒，是蒙古人的後裔。但是你別忘了，我同樣說過他們是波斯化的蒙古後裔，其文化方面更像波斯。至於蒙古傳統什麼的，大概也就剩下對騎兵使用的一點傳承了吧。”
黃芷汀不再分辨，只是搖頭嘟囔：“奇怪，真是奇怪。”
高務正接過之前的話頭，又道：“那也就是說，次子穆拉德現在是皇帝、皇后都看好他，想要立他爲太子。而根據此前的情報，身爲皇長子的薩利姆應該擁有不弱的實力，恐怕已經有了不臣之心。
現在，身爲三子、實力不濟的達尼亞爾只撈到一個孟加拉總督，好比唐之節度使。故而，他十分需要展現自己的能力，以期能吸引更多人支持他，而兄長正是由此斷定，以他目前面臨的局面，這次一定會主動出兵與我一戰？”
看來高務正比起以往也是大有進步，高務實立刻稱讚了兩句，然後道：“正是如此。達尼亞爾之所以既不在阿克巴軍中，也沒有留在後方，顯然便是因爲他在這兩處地方都會被兄長遮掩光芒。在阿克巴軍中，人們只知道有穆拉德；留在後方，人們只知道有薩利姆。誰會關心他這個無人支持的邊緣人物呢？
尤其是，一旦他留在這兩處，他那兩位兄長肯定也會拉攏他，而他一來未必願意選擇一人從之，二來也可能擔心萬一選錯，將來沒準就要被成功繼位的那位兄長所殺。所以，這就是他選擇‘重耳在外而生’的原因。
但‘重耳在外而生’可不只是爲了活下去，更關鍵的是之後要能回去繼承大業，那就需要他做出一些舉世矚目的大事來，讓所有人都知道除了薩利姆和穆拉德，還有他達尼亞爾——他也是可以被下注的對象。”
話說到這裏，基本情況就算是講明白了，大家都頷首表示瞭解，同時也陷入思索。
過了一會，高杞忽然思索着道：“我記得，祕書長南下之前有一次曾經提到，薩利姆雖然坐鎮後方，但前幾年在阿克巴上一次南征之時，這傢伙在後方另立朝廷，逼得阿克巴回軍平叛。
說是說平叛，但其實沒正經打起來，阿克巴回來之後薩利姆身邊不少人有些動搖，不想和阿克巴這個皇帝兵戎相見，於是這叛亂也就平了。不過，由於薩利姆身邊的支持者太多，而且都是嫡系的莫臥兒本教派大貴族，因此阿克巴也沒能把這個長子如何，只是給了他封地，就封在孟加拉臨近的比哈兒、奧利薩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