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126章 俺答求封(五)
    大明和蒙古打了兩百年了,累積的仇恨到底有多少,已經根本無法計算,可能在大多數明人心目中,蒙古就是宿敵、就是死敵,其仇恨之深,不打到蒙古人亡國滅種就不算完哪怕有這種想法的人其實身處內地,一輩子根本沒見過半個蒙古人。

    這是長達兩百年敵對所造成的思維慣性。

    但其實在真正跟蒙古人接壤的邊地,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吏、邊軍,對於無休無止的戰爭都已經厭倦得不行,要不是慣性使然,除非是跟蒙古真有殺親血仇的那種,否則根本沒幾個人打心眼裏樂意一直打下去。

    無非是朝廷一直堅持要打,而蒙古人也不老實,總是三不五時的跑來劫掠,他們不得已只能反擊罷了。

    這是高務實近來在大同和德勝堡從尋常人處瞭解到的實情。

    對於高務實這個殘存了前世太多記憶的人而言,戰或者和,都不是問題,問題只在於哪個更有利。

    戰,可以使薊遼、宣府、大同一直到陝西三邊等數千裏邊境線上的邊軍持續處在警戒狀態,從而維持較好的戰爭素養。萬一國家其他地區有警,無論是野豬皮崛起或是出現流寇,這大批邊軍都隨時可以調動出征,且戰鬥力較有保證。

    和,可以使國家財政得到緩解,有利於保障各項改革的順利推進也可以使邊境諸省免於戰亂,恢復生機並取得發展。

    按照高務實的看法,戰則好比治標,和則好比治本。一個是哪裏出事治哪裏,一個是夯實身體基礎,不使疾病發生。

    這個選擇對於高務實而言並不困難,就彷彿扁鵲三兄弟的故事一般。

    據鶡冠子世賢第十六記載:魏文侯求教於扁鵲,詢問他家兄弟三人中誰的醫術最好。扁鵲如實回答,說在他兄弟三人中,大哥的醫術最好,二哥的醫術次之,他的醫術最差。

    魏文侯大惑不解,問爲什麼你自認爲醫術最差,而名聲卻聞於天下,而你的兩位兄長,卻默默無聞呢?

    扁鵲回答道:“我大哥治病,在病情尚未發作前就施法將病根予以了剷除,其醫術高超但外人不知道,只有家人知道,所以沒有名氣我二哥治病,是在疾病初起,症狀表淺時施治,雖藥到病除,但鄉里人認爲他只是會治小病的醫生,故名聲不大而我治病,都是在病人病情危重、痛苦萬分之時予以施治,分別應用鍼灸、藥物內服外敷,甚至動用手術,均能夠使病情轉危爲安,逐漸痊癒,因此大家都認爲我的醫術神奇,所以能名聞天下。”

    中醫幾千年來一直堅持“治未病”的思想,認爲“上醫治未病,中醫治欲病,下醫治已病”,可能便是從此處而來。

    始終保持一支有戰鬥經驗的邊軍,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和強化nn內部統治,使百姓富足、財政健康相比,其實就不那麼重要,至少不那麼關鍵了。

    尤其是,眼下畢竟還只是隆慶朝,沒有到崇禎末年,流寇沒有打進北京城,野豬皮更是隻能在大明的統治下乖乖“爲國戍邊”。

    但這個道理,高務實如果去和黃孟宇講,那是毫無意義的。對於黃孟宇這個水平、這個身份的人來說,只有皇帝的態度纔是至關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是浮雲。

    因爲他只是皇帝家奴。

    所以高務實便笑了起來,略帶一絲神祕地道:“先帝的確說過復言開馬市者論死,但先帝之時,與當今之世大有不同,不可一概而論。”

    黃孟宇怔了一怔,露出賠笑的表情,卻遲疑着問:“這個俺老黃沒啥見識,還請高侍讀明示則個。”

    高務實一臉無奈,道:“先帝時,北虜勢強,我朝又逢倭寇肆掠,難以集中力量與北虜相爭,如此若對北虜稍稍露怯,則北虜勢必不肯滿足於通貢互市,只怕一個不好便只能簽訂城下之盟。黃鎮守,你想想看,以先帝的性子,你說他能接受嗎?當然不能!所以他就只能示之以強,堅持不肯與北虜和解,如此北虜不知我朝虛實,只見我上下同心,自然也就不敢造次,至少不敢過分緊逼了不是?”

    高侍讀爲了兜售自己的觀點給黃大鎮守,居然能給嘉靖的智障外交找到這麼好的理由,也算是難得了。

    “哦”黃孟宇恍然大悟,又問:“那如今則又如何?”

    “如今嘛,今上繼位之後,倭寇逐漸勢窘,眼下雖然還偶有侵犯,但已無大礙,戚南塘甚至都調至薊遼鎮守邊關來了,可見我朝重心已經轉移至北疆邊境。而北虜呢,連年遭災,實力大損,你看眼下,北虜莫說再來一次庚戍之變,甚至連入寇劫掠都已很少得手,這次甚至被馬總戎打得側翼崩潰可見我與北虜,已經攻守互換。”

    黃孟宇詫異道:“既如此,我們爲何還要與他談和?”

    高務實苦笑着道:“黃鎮守莫非不知道,這蒙古不比別國,擊退容易,覆滅卻難,即便我朝反守爲攻,也很難將之一舉蕩平。既如此,我大明常年累月以傾國之力維持北疆,又有何益?”

    “這”黃孟宇撓了撓頭:“倒也有理。”

    高務實見他還有些遲疑,又道:“更何況,千日防賊,總難萬無一失,萬一什麼時候被北虜再次殺進關內,無論邊軍上下,還是朝中諸公,不也總得有人爲此負責?就譬如說你黃鎮守吧,你能保證大同防衛就真的固若金湯,俺答縱然毫無徵兆全力來犯,也不會出半點岔子?”

    “這個還得看邊臣邊將,俺老黃哪裏顧得過來?”黃孟宇大搖其頭地道。

    “那不就是了。”高務實諄諄善誘地道:“你看,萬一出現剛纔說的情況,雖然首要責任在於邊臣邊將,可你黃鎮守畢竟是大同鎮守太監,都被北虜打到大同城外了,邊臣邊將固然總要有人出來挨刀子,可你黃鎮守不也得跟着挨板子?你冤不冤啊?”

    黃鎮守大喫一驚:“哎呀,那可是太冤枉了!這仗打的不好又不能怪我”

    “是不能怪你,可你是大同鎮守太監啊,如果總督、巡撫和諸位總兵都被論罪了,你能跑得掉嗎?”

    黃鎮守忽然覺得毛骨悚然,背脊都涼了半截,倒抽一口冷氣:“那還是和了好,還是和了好啊!”

    笑話,我一個監軍而已,只是看着這羣人不要做傻事,又管不着他們怎麼怎麼打仗,出了事倒要跟他們一起遭殃,這種倒黴催的事情當然是最好不要發生啊。

    高務實用力點了點頭,道:“所以嘛,只有談和成功,明蒙雙方通貢互市,黃鎮守你這個位置纔算是真正做得安如泰山北虜不敢南犯,你黃鎮守還能出什麼大差錯麼?”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