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元輔 >第161章 南察風波(卅二)“貨”
    布日哈圖做的最壞計劃就是打不過明軍,只能逃之夭夭,因此他提前準備了一記後手,在葉赫西城之中給曹簠留了點貨。

    這“貨”並不是在城裏暗中埋下火藥,布日哈圖還不至於將曹簠視爲眼中釘肉中刺,非要不惜代價將他剷除不可——如果這次來的是高務實本人,布日哈圖倒可能有這種想法,但來的只是曹簠而已,那就大可不必如此了。

    明軍進城的過程十分順利,城中的數百守軍走得既快速又匆忙,他們前腳剛剛從西面的城門離開,葉赫部的百姓就主動打開了東面的城門放明軍進來,甚至還有人向曹簠建議去追殺蒙軍。

    曹簠顯然沒有這種想法,麻承勳走的時候布寨和納林布祿也跟着去了,現在明軍幾乎沒有騎兵,不可能追上這股蒙古人。

    曹大帥只是隨意安排了蒲元毅和曹簡分守城門,然後便去了布寨的“貝勒府”。西城的貝勒府並沒有什麼破損,據城裏的葉赫百姓說,此前一段時間圖們大汗就住在其中。

    但曹簠這一去卻出了大事,他的親兵在打掃貝勒府時,於布寨的臥室中找到幾封信,其中有兩封信的落款是佟惟勳,另一封信的落款是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的信出現在布寨府上,按理說也不算很奇怪,但曹簠查看了之後才發現事情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是女真首領之間的聯繫,這封努爾哈赤的信根本不是寫給葉赫那拉布寨的,這封信真正的收件人是“尊貴如黃金的大蒙古國執政布日哈圖黃臺吉殿下”。

    信是用蒙語寫成的,曹簠不認識蒙文,所以找來了自己的親信通譯。一聽這個擡頭,曹簠馬上知道情況不對,他立刻讓通譯單獨念給自己聽。

    信中努爾哈赤先是恭維了圖們和布日哈圖二人一番,然後問“蒙古東進而我北上,固能平滅葉赫,然明廷必然插手,彼時蒙古可欲於明軍決戰於北關?”

    又說“我部此來,恐爲孟格布祿等人所阻,此輩雖無本事,然哈達畢竟強國,戰勝或須時日,望黃臺吉殿下知悉”云云。

    好傢伙,這封信是什麼?是努爾哈赤勾連蒙古人的罪證啊!

    曹簠當即就想把隨軍而來的舒爾哈齊抓來問話,但想起他反正也只帶着不到六百人,要抓他容易得很,倒也不急於一時,不妨先看看另外兩封信。

    另外兩封信卻不是用蒙文寫成,而是用的漢字,曹簠這次不必通譯,自己拿過來就看。

    兩封信的擡頭依然是“布日哈圖黃臺吉”,只是沒有多餘的恭維,但信中的內容卻依然讓曹簠喫驚得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了。

    第一封信,落款爲“佟惟勳”的這傢伙說,前次賣給布日哈圖的三千斤火藥已經讓“老爺”頗爲難辦,此番布日哈圖又提出再買五千斤,老爺一時也不好措置,這件事“容後再議”。

    第二封信則更像一張清單,或者說商品價目表。其中“佟惟勳”列舉了包括生鐵、熟鐵、粗布、細布、柞絲、棉花、鹽巴等在內的一共十七種貨物並附上價格,這裏頭甚至還有分類。京華產的熟鐵、農具和鹽巴被單獨列開,有別於普通的熟鐵、農具和鹽巴,價格也高出兩成。

    佟惟勳除了提出供貨表,還提出了收貨表,指明要求購買“上等未閹良馬,公五十匹,母三百匹”,已經閹割的戰馬“不拘數量”,另外還要“駑馬六百,壯牛一千,羊任意”。

    清單之外,佟惟勳甚至還語出威脅,若有所指地道:“彼既與我易貨,當知朝廷嚴令,我亦難爲,此上價目勢不容更”。

    你既然要和我做生意,應該知道朝廷是有嚴令禁止的,我也不好辦得很,所以以上這些價格勢必不能更改。

    什麼是貿易強權?這大概也算了。

    當然,曹簠在意的不是這點,大明是貿易強權這件事,打他懂事起就知道了。不管蒙古人還是女真人,甚至包括朝鮮人,在和大明做生意的時候都是沒有多少議價權的,基本上大明說多少就是多少,你愛買不買,有本事自己產。

    自己產是不可能自己產的,要是自己能產的話,還需要求爺爺告奶奶一樣的找大明買東西嗎?

    曹簠真正在意的是,究竟這“佟惟勳”是何人,竟敢頂着朝廷的嚴令如此大量的給蒙古人供貨,甚至他那位“老爺”此前居然賣了足足三千斤火藥給布日哈圖!

    三千斤火藥啊,放在大明來說或許不算特別多,大抵上百門三號炮幾輪齊射就消耗掉了,可這個數量賣給蒙古人就很誇張了,完全是掉腦袋的勾當。

    而且,能夠一下子賣出三千斤火藥的人,在遼東能找出幾位來?

    如果要從供貨充足的角度來講,天下第一火藥生產商肯定是京華,高務實是火藥貨源的頭號掌握者。但曹簠自然不會懷疑高務實給察哈爾部賣火藥,高務實控制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賣火藥。

    接下來就只有遼東軍政高層了。這裏首先可以排除制臺,周制臺雖然在遼東干過不少時間,但他自從升任薊遼總督就很少來遼東,也不常管遼東的事。

    撫臺?有可能。李松這個人,曹簠還是有所瞭解的,不是因爲李松升任遼撫之後曹簠纔對他有了解,而是此前李松在寧前兵備道幹了將近十年,那麼長的時間裏,爲人處事的作風自然會有消息傳出來,曹簠那時候已經是遼東副總兵了,哪能沒有耳聞?

    李松這人在外界被看做老成持重,這也是他久任寧前兵備的主因,但就曹簠瞭解,此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和李成梁綁在一塊兒。他負責幫李成梁在遼西寧前兵備道轄地拓張產業,李成梁確保每次寧前甚至遼西有戰功的時候都分潤給他一部分。

    兩個人利益既然一致,關係自然親密,說他是李成梁的盟友,大抵是不會錯的。而自從申時行接任首輔以來,這兩個人都出於各種考慮而接受了心學派的拉攏,投身其中,那就更加是同志加兄弟了。

    何況大明的巡撫不僅管政務,它本來就兼管軍務,李松如果要賣火藥,區區三千斤而已,並不難辦。

    不過曹簠覺得,相比起李松來說,還是李成梁更有可能是佟惟勳信中所說的“老爺”。

    李成梁要賣火藥,從動機上來說就比李松更甚,因爲他比李松缺錢得多。

    那麼多的家丁精騎要養活,可不能只靠朝廷的軍餉。別看朝廷開給家丁的軍餉已經遠高於尋常衛所兵了,但事實上根源在於衛所兵軍餉太低,家丁所拿的那個數目也就能維持一家四到五口人喫飯而已,其他就不必想了。

    如果想要過得好些,比如逢年過節還能給家人添置點衣裳,給父母一點孝敬,給妻子湊點首飾等等,那還得另有收入。這個收入基本上就只能指望家主的賞賜了,也就是李成梁給他們發的那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