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唉叹一声，转身慢慢走远，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一道亮光闪过，一颗头颅滚落，一具无头尸身缓缓倒下。
那颗头颅往石台方向滚去，终于慢慢停下来，唯有那突出的双眼，兀自紧紧地盯着石台。
石台边缘，有一双细细的染着殷红鲜血的小腿在风中微微飘荡着。
云层越聚越厚，终于将阳光完全挡住，天空突然漆黑如墨。
一声惊雷响彻苍穹，片刻后，倾盆大雨从九天洒下。
雷再响，雨再大，能否为世间惨事鸣不平？能否洗刷这凄凉的一幕？
这是凌石和程昭雪的第一世轮回。
…
这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山村，方圆数百里内渺无人烟。
从这里出去的人，一辈子都可能不会再回来。
一株上了年纪的梧桐树，将一座破败的屋子覆盖。
梧桐树下，一对耄耋夫妇相依而坐。
外面传来炮竹声响，伴随着小孩们的欢呼声，给这个原本宁静得可怕的小山村注入蓬勃生机。
但这一切似乎都跟这对耄耋夫妇无关，他们安静地依偎在一起，身子有些佝偻，脸上皱纹斑斑，头发也白了。他们的手却紧紧握在一起，他们的心还是火热的。
夫妇俩膝下有儿有女，就连孙子也已成家，但如今这座破败的屋子里，却只剩下他们两个。
二十年前，他们的儿孙逃离了这个小山村，去远方追逐梦想，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夫妇俩连他们的一封来信都未曾收到过。
这二十年来，夫妇俩粗茶淡饭，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人老了，手脚也没有那么利索了，他们就一起搀扶着下地，一起搀扶着烧水、做饭。
儿孙自有儿孙福。
夫妇俩从来没有责怪过儿孙，他们如果不逃离这里，迟早有一天，也会跟他们一样碌碌无为，最后化作一抔黄土。
但，外面的世界真的有那么精彩吗？他们是否平安？脸上是否挂有笑容？
夫妇俩无法猜想，也不想知道。
对他们而言，每过一天，那都是赚来的，都是上天降下来的恩典。
犹记得，他们的初次见面，那是心动的感觉。
在双方父母的帮助下，夫妻俩有了自己的家。
家虽小，却足够温馨。
终于有一天，他们有了孩子，那段日子，就连做梦都会被笑醒。
这个小生命给他们带去了无限美好的幻想。
梧桐树一天天老了，他们的孩子却一天天长大。
他们也开始变老，慢慢地，儿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女儿也已出嫁。
夫妇俩享受着儿孙满堂的人伦之乐，一直到二十年前。
外面的炮竹声依旧，孩子们的欢呼声依旧。
夫妇俩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只要一个眼神，尽管浑浊，彼此也能体会到这一路走来的所有美好。
能够白头偕老，这本就是上天给的无上恩赐！
“你们都要走？”
那一天，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在他们跟前跪了一地，而老人家却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声。
“爹、娘，我们要离开这里，我们要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
那一天，他们背着行囊，头也不回地走了。
夫妇俩从来没有怪过他们，他们也曾说要带上他们，这就够了。
夫妇俩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他们老了，他们一生所有的美好都发生在这里，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他们都不羡慕。
这一生，他们已经知足。
老公公颤巍巍地抬起手，轻轻地落在老婆婆的银发上，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犹如青春年少，恰似梦里黄花。
突地，老公公的手顿住，然后缓缓滑落。
老婆婆感觉到了，但她没有任何动作，她将他抱得更紧了，一滴泪自她浑浊的眼睛中慢慢滑落。
一片梧桐叶轻轻飘落，在老婆婆的头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又悄然滑下，划过他们紧握的双手，最后落在他们的脚边。
夫妇俩的生命，如同这片落叶一般，没了跟脚，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闭着眼睛，嘴角挂着安详幸福的笑容，仿佛睡着了。
这是凌石和程昭雪的第二世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