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仙子谱 >第二十一回 百溪棋馆
    方国涣此时自是吃了一惊,见此疯癫之人,目光呆滞,时现惊恐,继而又呈茫然,虽一身污垢,但掩不住此人清雅不俗之容,衣衫散乱不整,且撕裂了数条口子,却为上等的丝绸精料,不像一般人家所能穿戴的。这时,从胡同里追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跑上前扶起那人,哭咽道:“主人,主人,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吧。”几位路人不忍相看,摇摇头,叹息着走开了,似习惯了这疯人一般。这时,那疯子忽从地上一跃而起,撞翻了小童,“啊!啊!”叫了数声,从方国涣、卜元身边跑过,那小童忙从地上爬起来,哭喊着追了下去,直令人看得心酸。卜元摇头叹道:“可怜!可怜!倒像个有钱人家的,竟落到这般境地。”方国涣也自叹息一声,望了望那远去的疯癫之人,摇摇头,随后与卜元走开了。

    方国涣、卜元二人寻到了那家棋馆,这是一处大宅院,门两侧木柱上有一副精心雕刻的门联,上联为:天圆道化阴阳二气;下联为:地方我运黑白两子;横书一匾:百溪棋馆。卜元道:“可是这里了?”方国涣点了点头道:“不错,没想到京城中还有人以棋为雅业,开馆授徒的。”此时,从虚掩的大门内传来阵阵“噼里啪啦”的棋子落枰时的清脆响声。卜元讶道:“还有干这营生的?看来这棋馆的主人是有大本事的。”方国涣道:“天子脚下,藏龙卧虎,能在这天下棋风大盛之际,开馆授徒,必是一位一等一的高手棋师。”卜元道:“门旁这两句话,倒显得有些大气。”方国涣道:“文如其人,这十六字当中,就透有玄机。”卜元这时向门内望了望,犹豫道:“我们如何去拜会人家?”方国涣笑道:“以棋会友!”拉了卜元便进入了百溪棋馆。

    二人一进入棋馆内,立时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百溪棋馆的庭院中,十数棵柳树阴下,几十名十余岁的棋童,正在捉对临枰厮杀,尤在东南角,还有四名女童,分成两局,在认真走棋。对面一排屋檐下,另有十几名年轻人在对弈。卜元看罢,赞道:“京城就是京城,果比别处不同,什么事情都成个模样。”方国涣暗自叹服此棋馆的主人,培养如此众多的棋童,不由肃然起敬。

    二人在院中绕过数桌走棋的棋童,来到正面一座厅堂之上,此为过堂,有后门,通向后面一处院落。此时,堂中有十余名六七岁的幼童,在听一位年轻人的棋课,墙面上绘着一幅大棋盘,年轻人持了两块黑白石笔,在棋盘上画些小圈,代表棋子,讲解着一些棋上的简单走法和规则以及术语,这些小棋童正在聚精会神,似懂非懂却津津有味地听着。方国涣见了,对百溪棋馆有如此规模和教棋规范惊讶不已。卜元这时拉了拉方国涣的衣角,低声道:“贤弟,这么多的小孩子都在学棋,看来果然好玩,日后你也教我几手吧。”方国涣闻之一笑,附于卜元耳旁,轻声道:“棋道是养性子的慢功夫,比不得卜大哥霸王弓的弹丸之力,可以断树裂石,让你自家那般痛快。”卜元听了,点了点头,瞪大眼睛又看了看那些在听课的小棋童,嘟囔了一句道:“能当饭吃?”二人在厅堂内,倒也无人来盘问。

    方国涣、卜元二人出了厅堂后门,来到了棋馆的后院,此院落比前院小了许多,几处翠绿的葡萄架下,仅有三四桌棋局,都是些中年人在走棋,另有一僧人与一老者在一角独自弈对。庭院两旁各是一排厢房,正面是大厅。此时厅门大开,里面有不少人,围作一堆,似在观看两名好手走的一局妙棋。这时,从一侧厢房内走出一位年轻人,迎上前道:“二位,有何贵干?”方国涣拱手一礼道:“在下方国涣,特来拜会贵棋馆的馆主,以棋会友。”那年轻人望了望方国涣、卜元二人,道:“原来是拜访家师的棋友,师父倒有过话,凡是棋道上的朋友,都让我们以礼相待。师父正与木银泉老生在厅上走棋,方公子若是不急,在旁候一候吧。”方国涣道:“如此多谢了。”那年轻人道:“不必客气,都是棋道上的朋友嘛,请二位随我来。”说完,引了方国涣、卜元二人来到了大厅上。

    大厅上,一些人在围观着一盘引人入胜的妙棋,对局者是一位仪态祥和的中年人和一位白须皓眉的老者。那年轻人示意方国涣、卜元二人勿出声,站在旁边看了。方国涣旁观了片刻,心中暗暗称奇,惊讶这二人果然都是棋上的高手,尤其从那中年人所持白子走出的棋势上看,似与天元寺法阳大师兄的棋力不差上下,暗叹天下高人果然多的是。那中年人正是百溪棋馆的馆主刘百溪,是京城中有名的高手棋师,与他对局的老者叫木银泉,也是京城中棋上的名家。

    此时,木银泉把手中一枚久久举着的棋子投于棋篓内,叹息一声,收手正坐了,摇了摇头道:“百溪先生始终比老夫高出几子,这盘棋老夫认输了便是。”刘百溪眉头皱了皱道:“银泉先生今日的这盘棋走得巧妙,大势初成,胜负未定,何故投子认输?”木银泉道:“前两局,老夫在中盘都没有占到便宜,收官时又被你抢了先,这最后一局,老夫已尽了全力,仍不能抢在你的头里,到此已无力回天,三战全负,也自输得心服。”

    刘百溪摇摇头道:“银泉先生何必如此过谦,莫非在众徒弟面前护我刘某的面子,放着一手妙棋不走,故意弃子认输?其实大可不必的。”木银泉闻之一惊,忙又低头细看棋盘。方国涣一旁,心中敬服道:“这刘百溪先生如此大度,竟然提示对方于自己不利的棋路,实令人钦佩,可惜这位木银泉老先生未必能识得出。”果然,那木银泉详观了棋局片刻,抬头笑道:“百溪先生笑我,你这两条大白龙已把大势占尽,逼得老夫黑棋到了绝地,哪里还有什么一招妙手可寻。为了能高出你一子,老夫潜心专研百溪先生的棋谱七八年,岂能错过胜你一次的机会。”

    刘百溪摇摇头道:“此局乾坤未定,银泉先生无意中走出了一盘巧妙的棋势,若能再补上一子,胜负还很难分出。”木银泉的脸色此时有些难看起来,对周围观棋的人道:“你们都过来帮老夫看看,所谓旁观者清,老夫果然还有胜你们师父的神招不成?”那些旁观者都是刘百溪的棋上弟子,棋力皆不凡的,此时纷纷摇头。一名年轻人道:“此局势已定,再没有走废棋的必要了。”另一人道:“多走几手也是败棋,无济于事的。”木银泉面呈愠色道:“老夫向来都对百溪先生的棋力佩服几分的,今日也自输得心服口服,百溪先生还是勿要安慰我吧,改日待老夫棋上长了本事,再来讨教。”说完,起身拂袖而去。让百溪望之愕然,恍悟自家好心提示,竟让对方误会了,忙对一名弟子道:“刘兴,去送送银泉先生。”那弟子应了一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