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郡主今天也想做咸鱼 >第八十一章
    他这话说的似乎无懈可击,一时竟叫季笙不知说些什么。



    她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我并未与你开玩笑。这玉荷甚美,甚善,可我不过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庶女,骤然得了这样的宝物,你……”



    季笙顿了顿,看陈云樵一眼:“你可知怀璧其罪?”



    他自是知晓的。



    他抬起头来,看眼中明显带着焦急的季笙,有些直愣愣地将她的隐忧望进自己眼底,良久,陈云樵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我之故,是我思虑不周,这才惹了你的烦忧——”



    他是真的忘了。



    他是家族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那一个,自有记忆以来,所穿所用,身边的美婢艳姬无一不是这世上最顶尖的,倒叫他一时忘了这世上还有如季笙这般的存在。



    他放眼四望,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充满着季笙的气息。



    这是她的房间,但她却不过只得一个小小庶女,并不受到子女众多的永安王的重视,又加之多年被冷待,纵然是如今得脸,也不过月余,屋内一应陈设看着虽新,但刨根究底,却也不过是强披着一层虚伪的壳子罢了。



    就像她这个人,表面上看着四平八稳的,像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唯独陈云樵一人却将她眼底不安看的真切。



    这屋子,还真是类其主呢。



    他自嘲一笑,站了起来,手将那支玉荷提起,纤长粉润的手指搭在荷瓣上,颜色甚至比荷花还要来得更甚三分。



    季笙心中有事,十分不安,但见他单只是一只手便成为某种风景,却仍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一声。



    这陈云樵,真可称得上这世上难得的美男子——若非她实在身无长物,也想要学着南地女儿那般,朝他丢一个果子去才好。



    但很快,她收回目光,自嘲一笑:“你既知晓,便不好将这东西送与我。”



    能得到这样的宝物,实则她十分开怀,但她到底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又怎么敢将这样的东西留在手里呢?



    气氛有片刻凝重。



    良久,陈云樵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仍不肯将东西收回来,又立在玉荷边想了许久,才终于松了口:“你既喜欢莲蓬,我便将这支莲蓬送你。”



    他伸手,便将腰间悬挂着的小小莲蓬坠拽了下来,几乎是十分强硬地塞到她手中,声音也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若收不好,当心你的小命。”



    声音带着狠绝,季笙不由一愣,抬起头来,正望进那双星光熠熠的眼中。



    陈云樵容貌俊美之外,带着几分北地男儿所没有的风流姿意,寻常她只觉得轻浮,但唯独今夜,当她望进那双眼时,却忽地觉得呼吸一窒。



    甚至连心头也忍不住狂跳起来,仿佛有无数人在她耳边小小的唱着歌,含糊不清的,嗡嗡的,她听不清,却觉得每一道声音中都充满了欢愉。



    面上不知何时已悄悄地飞起两团红晕来,季笙觉得双颊发烫,忙急急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又强压抑着心中的激荡,直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找回自己明显带着紧张的声音:“这样便,便很好了,多,多谢你……”



    由来少女心思最盛不住,陈云樵本就站在她面前,几乎是她目光刚刚出现异样,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却不肯说破,只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明显含羞地低下头去。



    眼前闪过的,却是在打造这支玉荷时心中所思。



    那是他自回去后眼前便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她的模样。



    少女湿了衣裳光脚踩在荷塘里头,分明失魂落魄地想不开,被他拆穿时却勉强支撑着的气急败坏,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圆瞪的眼。



    还有他不信邪地在她房里放了莲蓬试探她的心思,她弯腰偷偷剥了莲子放进嘴里那一瞬间嘴角不经意露出的一抹微笑。



    他近乎恶劣地想着,那哪里是什么微笑?简直就是一颗作怪的小石子,趁他不注意便狠狠地砸进他原本平静的心湖中,搅得里头的一池水起了无数涟漪,也将他的心搅得乱七八糟……



    打造玉荷时,他的脑海里便一直出现这些画面,甚至觉得前头的那惊鸿一瞥根本不够他来回味,且需多看,多瞧,叫他永生也不忘才好。



    可是,秋至了,莲蓬低下了头,荷花也败落了,曾经熙熙攘攘的满塘夏色只剩下一片萧瑟的凄凉。



    唯待来年,或许能重现那日的风光。



    但他时间不多,早已等不了了。



    待到此间事了,他便要回去陈氏本宗,接过早就该负担起来的重任,或许此生此世,来生来世,都不会再踏足北地——自然,也不会再见到季笙。



    偷吃莲子时欢愉的她,在湖心岛上被他圈养明明不安却仍强作镇定的她,盗了师父精心养护的鱼叫她做了羹汤,两个人在一处对坐着,如这世上最寻常的平头百姓,吃饭时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谈笑风生的他和她。



    那才是他心之所向。



    那是夏日,桃树上结了累累果实,沉甸甸地挂在树梢上,天虽热,但好在小岛四面环水,有凉风送爽,纠缠的是隐约的桃香。



    缠绵的,带着无尽甜蜜的馨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也萦绕在她的鼻尖。



    挥之不去。



    陈云樵目光向下,落在季笙绯红的面上,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心里一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心中悄然地流淌着,温暖的,几乎将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阿笙,”他听得自己声音,柔软的,带着寻常难得的温情,“阿笙,你,你要好好保重,我总不会放着你不管。”



    那张脸啊,那张绯红的小脸,早就洗尽了铅华,遮掩颜色的药膏去了,便露出下头掩藏着的天姿国色来,氤氲着升腾的粉嫩面颊,几乎要将他的心都勾走了。



    在这样的目光下,季笙难免有些不安,下意识便向后退了一步,脱离他的掌控,这才找回三分理智来:“无功不受禄,我欠你良多,又怎敢再收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