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郡主今天也想做咸鱼 >第二百零八章
    永安王定了定神。



    “女官大人,更深夜重地,您坐着我府上的车驾,是我王妃邀了你么?”



    言下之意,若不是,便快快地回宫去。



    阿圆听得分明,也不以为忤,只仍保持着之前行礼的姿势,看似谦逊,却绝不谦卑:“下官倒是来王府走了一遭,”她扫身后马车一眼,“是为了……”



    话还未说话,永安王却先她一步移开了目光,落在后头车帘晃动的马车上。



    “你还不出来,是要为父亲自请你不成?”



    声音里,已带几分肃杀之气。



    像是强压着内心的怒不可遏,已至极致的怒火,叫他整个人搜散发着一种十分不好惹的气势。



    压在季笙手背上的那只老手突如触电一般地松开了。



    玉嬷嬷扫季笙一眼:“王爷此番特来相请,四姑娘很该下马去,与王爷行一番礼才是。”她意有所指地道,“毕竟,王爷到底还是姑娘的父亲。”



    然,季笙听着这话,面上却是一白。



    看这架势,竟是要把她推出去了……



    罢了,躲得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



    季笙一咬牙,眼一闭,待再睁开时,目光中的忐忑不安已经被坚定所取代,她率先伸手,将车帘掀开,也不假他人之手,只纵身一跃,脚触到地面时,她已站得稳稳当当地。



    她听见自己声音乖巧柔顺,与以往与永安王的每一次见面都无有不同:“阿笙见过父亲。”



    男人牵着马,肥胖的身子显得有些笨拙,然唯独他眼中一点精芒,如有实质,几叫季笙无容身之地。



    他看着这个庶女。



    看她在马车里稳着半日不动,须得他出声威胁,方才从马车里头跳出来,稳稳当当地,竟似丝毫也不心虚似的——



    不。



    她是该心虚的。



    这庶女,背着自己,与永安王妃结成同盟,偷偷行事,往日里,不过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倒也罢了,可如今,她想做的却是足叫整个永安王府,乃至整个赵国都天翻地覆的事——



    他摇了摇头。



    这只是一个庶女,该悄无声息地被他遗忘在角落,虽身子弱些,却好歹能吊着一口气,不至于轻易殒命。再过些日子,她当被自己嫁出去,嫁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才是。



    他的目光,落在这张隐约与某人相似的脸上。



    这庶女,与那个高高在上的妇人,多么相似啊——神似的脸,神似的形容举止,也怪不得那妇人一见到她,便急吼吼地下了帖子,连一夜都等不得,便要急急地召她入宫去。



    若是放在平日,若是这样的事,发生在任何一个由他所出的亲生女儿的身上,不拘嫡庶,那该是多么好的一件幸事……



    可偏偏,为什么是这个庶女?她该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浑浑噩噩地,潦草地将一生混完,而非被那个妇人惦念着,焦急地一刻都等不得……



    某一个瞬间,他甚至想要拍手称快了——为这时他府上出去的姑娘。



    陛下颇有深意的脸带着隐约警告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永安王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



    感慨和荣幸咻地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种警惕——这庶女,无论她与王妃究竟在密谋些什么,计划着什么,若是他不知,倒也罢了,可既叫他晓得了……



    那么,她想做的,绝不能成行!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还晓得我是你父亲?”



    语气里,多有讥嘲。



    季笙盈盈拜倒下去:“阿笙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阿笙自然晓得父亲是谁。”



    她这些年来所受到的慢待和折磨,下毒和冷遇,都是因他而起,她又怎能不记的牢牢地,永生永世也不敢忘。



    思绪幽幽地转,小庶女悄无声息地躺在云舒院里,气若游丝地,被人嘲笑痴心妄想时,他在哪里?



    上元灯会,乞巧女儿节,八月拜月节,各府女儿都围绕在父母膝下,天真无虑地欢笑着,银铃般的笑声直传出去甚远——便连永安王,那个时候也是被几个庶女围着,哈哈地笑,抬手便是一样比一样更重要的珍品赏赐。



    哪个时候,小小的庶女却躺在云舒院里,生死不知。



    他是从不肯予这个庶女半日源自父亲的温情的。



    这些过往尚历历在目,她又怎敢轻易忘怀?



    但,这时她低着头,恭顺乖巧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头略向下低了些,自然将万千痛恨都藏于眼底。



    永安王站得高,自然看不清季笙的不甘。



    他只看得到她的恭顺和小意,如往日一样,对他言听计从地,渴慕着来自父亲的关怀,甚至愿意付出一切——



    往日如此,今日如此,明日后日,日复一日,永当如是。



    他目光在阿圆身上一晃而过,重落到季笙面上:“深更半夜,你随阿圆女官一道出门,想来,是奉了你母亲的命,要送女官回宫么?”



    季笙抬起头来。



    不期然地,她试探打量的眼撞进他隐含着警告的眼神里。



    那句“我是奉了皇后的命,要入宫去的”顿时梗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咽了一口口水,干巴巴地从嗓子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着:“父亲,我……”



    然,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永安王却已率先摆了摆手:“你不必说了。父亲都懂。”



    他看一眼季笙,目中流露着往日从不肯展现的温情,仿佛关怀备至,更似突然便对这个女儿疼爱起来,舍不得叫她受一点苦似的:“天已夜了,你一向身子弱,受不得风,虽是承了母命,也不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他伸手,温暖大掌轻轻在季笙肩上拍了拍,像是果真对她十分疼爱似的:



    “往日这个时候,你当早已睡了,今夜累你如此奔波,委实不该。阿笙,不过是送一个女官回宫罢了,你平日是个最孝顺的孩子,又最听话,往日,父亲总是多忽略于你,今日既撞见了,便由父亲替你送女官回府,至于你——”



    他左右扫一眼,随手指了一个随车的婢女:“还不快扶四姑娘上马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