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郡主今天也想做咸鱼 >第二百二十二章
    季兰其人,永安王妃一向不喜。



    但这些话,却也不是她为了哄季芸开心而随意编造出来的——那是她的肺腑之言,从前不说,不过是无人可言罢了。



    季芸听着永安王妃这些超出她认知的话,却不敢置噱了。



    她虽身份尊贵,但既入了石国公的门楣,又想与石钧长久地生活下去,有些话,永安王妃说得,她却是说不得的,便只是垂了眼,安静地坐着,倒是不再发言了。



    如此姿态,永安王妃又如何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



    但永安王妃也不在意,只将似笑非笑地目光在季芸身上一扫而过,便落在自己十指纤纤的手上。



    唯目光中,却带三分讥讽。



    只无人知罢了。



    皇城一角,已远远在望了。



    宫墙不久前才翻新过,红墙黛瓦屹立的后头,是一个又一个满怀希望的梦和一场又一场的永远也看不见尽头的生死算计。



    额头隐隐作痛,季笙却顾不得,只紧张地绷直了身子,听得马车车辙滚过地面时发出的格格声和偶尔的略一颠簸。



    宫墙,已近在咫尺了。



    她离那个真相,也已经很近了……



    宫门后的墙根处,整齐地停着一排又一排的小油壁车,是专为贵人们准备的——外来的车驾,无论是王公贵胄,抑或高门勋爵,都须得在此停驻,改乘轻便的小油壁车。



    车帘被掀开一角。



    一张喜气的脸在门口处一晃而过:“可是王府四千金的车驾?请下车来,改乘油壁车吧。”



    那是个十分美貌动人的婢女,声音清甜,如二月梢头的玉兰花,馥郁芬芳。



    季笙刚一探出头去,便见一只修长的手正端端正正举着,其下,是一张十分甜美的脸,颊边有小小梨涡,似盛了最清冽的泉,无端惹人心动。



    这便是皇城,连一个婢女,都如此貌美么……



    那婢女将手端端正正举着:“四小姐,请下车来吧……”



    她笑容甜美,态度却谦卑,带三分恭谨,却又不见讨好,仿佛这是再坦然不过的态度,自然且坦诚:“四小姐,婢子名燕娘,殿下特吩咐了,要婢子领着您去呢。”



    季笙好奇地打量她:“殿下?”



    她又哪里敢真的叫宫里的姑姑来搀她,只自己一个人撑着马车壁一跃而下。



    刚一下去,却听到后头传来一道声音:“多日不见,阿笙你倒是活泛起来了。”



    季笙一僵。



    这声音,十分熟悉,略带几分讥讽的冷意……



    还有隐在里头的痛恨。



    季笙略停顿一下,方才站直了,又勾了勾嘴角,确保自己面上已带了笑意,方才转过身去:“三姐姐,许久不见——”



    话音,在见到季兰模样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面前这个捧着小手炉的女郎,容貌依稀有几分往日的模样,但却似又有了什么不同。



    好似长高了一些。



    衣裳是新裁的,看着倒是华贵,然颜色却略显得有些寡淡——不似往常,季兰最爱穿鲜艳的衣裳,立在人群中,十分引人注目。



    今日,她衣裳虽还算得上得体,可太过素淡,清雅是清雅了些,但素净过了头,便只剩下寡淡无味了。



    就像是要极力抹杀自己的存在感似的……



    季兰看清季笙眼中的吃惊,心头顿时闪过一阵恼恨。



    这衣裳,在府里时看着还好,她揽镜自照时,也觉得算是一个清雅美人——季芸郡主是她的主母,一惯爱穿颜色鲜亮的衣裳。



    原本,季兰也最爱穿那些鲜亮的。



    可她如今式微,再着往日的彩衣,落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只当她是想与主母别苗头——虽然,她也切切实实是这样想的。



    可到底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她欠缺了身份,再与主母穿一样的衣裳,只怕会有东施效颦之感。



    与其如此,主母要做些什么,她不如反其道而行。



    季芸穿红,她便着绿,季芸要艳压群芳,她便做倚立在鲜花旁边的清梨,素净而不失清雅,自能吸引得到许多目光。



    甚至到下马车前,她都一直这样想的。



    可如今,她下了马车,抬眼一扫,满目贵女俱都穿红着锦,十分富贵,唯独她一个人,穿得素淡,立在这些富贵逼人的贵女们面前,直如一颗孤零零的小白菜,十分不合群。



    尤其,是当她看到往日被她欺负惯了的季笙如今也是通身的气派,穿着打扮也与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女们无异时,心中那种隐约的不平衡感便更盛了几分。



    明明,她才是王府里头任人欺凌的庶女,可如今,怎生换了自己这样不如意。



    季兰举目四望,然目中空空,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又一幕,却始终是她尚未出阁时在芷兰轩的那些天真无虑的岁月,横行霸道地,嬉笑怒骂皆随心意——



    而非如今。



    穿一件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大到她出门须得求人递贴,耗费无数钱财,小到她多说一句话都要看人脸色。



    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张扬恣意的过去,如今再回想起来,竟已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季兰目光停在季笙发间一只蝴蝶颤枝上。



    那蝴蝶,被上了斑斓的色粉,大且艳丽,停留在她发间的珠花上,掐了胎,上了釉,以最上佳的技艺烧制而成,如有生命一般歇在季笙发间,于稳重外,平添几分俏皮活泼。



    曾几何时,她也曾有过这样引人注目的发饰……



    但如今,她两手空空,漫说这样俏皮可爱的饰品,甚至于连身份,都已不由人了。



    “阿笙这只蝴蝶颤子,倒是十分好看。”



    季笙便笑了,手有意无意地在发间扶了扶:“不过是母亲妆匣角落里头的东西罢了。母亲说她上了年岁,再戴这些东西已十分不合时宜了,不若舍了与我,也好不辜负这样美的东西。”



    竟是永安王妃妆匣里的?



    季兰瞪着那只蝴蝶颤子,眼睛里几要喷出火来。



    记忆却回到多年前的一个早晨。



    她人小,瞌睡本就少些,便蹦蹦跳跳地去与永安王妃请安,那日天色实在太早了,旁人都还未来得及从床榻上爬起来,她却已一溜烟地冲到正在梳妆的永安王妃卧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