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寒霜栖月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竹枝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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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手抓后钮,右手扶戥杆。三指抓药,无名指小指滑动戥砣。

    补阳还五汤。黄芪四两,当归尾二钱,川芎一钱,赤芍一钱半,桃仁一钱,红花一钱,地龙一钱,加石菖蒲、郁金、远志,开窍化痰。

    调角打包成虎头包,十字捆扎,上系活扣。

    周君离净手后,背上药箱,提着药包,走出自家屋门,沿着廊棚一直向前,过一处揽船石,敲响了乡邻卓大娘的屋门。

    “谢谢你了周小郎中,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应门的是卓大娘。生病的是屋内的卓大爷。中风只气虚血瘀,言语謇涩,舌暗淡,苔白,脉缓。

    周君离并没有像对方那般挂满笑容:“不麻烦,顺路带过来的。药照常以水煎服。我傍晚时候再来看看。”微微颔首,要走。

    转身,被人从后面追上。

    一提篮挂着新鲜塘泥的茨菇,连篮子一道塞进了怀中。卓大娘笑道:“二小子从自家水田里刚挖出来的,好着呢,拿回去,让你家的小狼给你们煲汤喝。”

    “多谢。还是……”

    “跟大娘还客气什么呀。煲汤的法子我上次教给你家小狼了——噢,提起你家小狼,四囡几个蹲水边玩时,说见着他往后寺弄去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她没敢打招呼。后寺弄是什么地方?是一群人五人六只知道吃喝嫖赌的混小子扎堆混日子的地方。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呀,想学坏还不是一眨眼的事情?你千万管住你家小狼,别教他往那种耍钱的地方沾上一身的恶习气。色子三五一吆喝,一宿倾家荡产也是有的……”

    周君离只知道点头答“是”,脑袋里面轰隆隆的,挽着一篮茨菇,动作已先于心念的向着后寺弄的方向寻人去了——

    白远默飞快的切码分摞着骨牌,低沉沉的笑道:“没钱还敢到这儿玩,你当我是开慈善堂的?”话音落,出于某种野兽本能的警觉,自后尾椎倏地升起一阵寒意,炸毛似的打了个激灵,他推手离桌,“坏了心情。不玩了。”

    牌桌余下几人纷纷出言留人:“三爷,跟这种狗杂碎计较什么?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坏了赌场上的规矩。你这么急着走,莫不是刚赢了钱就想跑?”

    趴在桌底下的那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也抱住白远默的小腿连连央求着:“当家三爷,再借我两个本钱,十两,不,五两,三两也行。我照付两倍的利息……”

    白远默饶有兴趣的与他对视:“你能拿得出什么值钱的典当?我凭什么借钱给你?与其信你,倒不如相信你养的那条狗。”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有人立刻起哄道:“三爷,索老七这小子有福气呢,非但养了条忠心耿耿的看门狗,家里还藏着个美娇娘呢。喂,索老七,你怎么不把你家的那个领出来,教诸位爷们瞧瞧,或许瞧在你新媳妇细皮嫩R上,咱们三爷就肯把钱借给你了哪?”

    又是一阵压过一阵的满堂哄笑。什么脏的腥的荤的污的话,都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倒得伏在白远默脚下的索老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白远默站起身。

    尽管露出些烦躁和厌恶的神色,但是一句阻止他人的话都未说,只抬脚将脚边碍眼的东西踢开,理顺衣袍下摆,不悦道:“弄脏了我的衣服。”迈步向外,“走了。”没什么理由。

    众人习以为常的一声比一声欢乐的吆喝着相送,牌局照常,空缺的位子马上补上了旁观者。

    白远默也毫不在意的向后扬了下手,权作“听见了”。他披上兜帽,正对着刚拉开的二楼套间的房门。

    抬步欲出门,不期脚下多了个爬过来拦路的障碍。

    还是索老七。

    白远默这一次连头都懒得低,瞥向一旁的门童:“像这种流浪的阿猫阿狗,以后少往我眼前送。”

    “我可以…可以将家里的那个抵给你!不是我自吹,她委实有七分姿色。”如忍痛割肉般的痛苦,甚至流下了不舍的眼泪,“随你怎么处置,只要能、只要借我十两银子!”

    “哦?”银灰眼睛微微眯缝,似笑,颇感兴趣的样子。

    索老七马上来了精神:“不错。我家的那个既温柔又听话,你让她向东她立马跑着去……”

    “其他人什么样我都不在意,倒是你——”脚尖踩着对方的额头,将一张尚有湿痕的脸踩至俯看得到的视线内,似乎此刻才端详出对方是个什么模样般,白远默突然勾起唇角笑了,笑得痞里痞气,“你长得也还过得去嘛。我看也别管别人了,就你吧,十两银子,随我处置,行的话,点头。”

    犹豫又犹豫,迟疑了大半晌。

    白远默冷笑数声,收回脚,迈过去。

    “好。我可以委身于你,只要现在给我现银。”

    “哈哈哈哈!”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般敞声大笑。

    十两一锭的银子应声落在地面,刚被一只手急切的握在掌心,只余数声冷笑外加一声冷冰冰的吩咐:“带他去把卖身契签了。今日日落前如果收不回本金和利息,就送他去接客,接到他还齐为止。”

    “是。主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面具的黑衣人,二话不说的将索老七拖了下去。

    终于站到了相对开阔的二楼平台上,却不知怎的,烦闷和不安,一波复一波。略停了停,原本挪向大堂正门的脚,收了回来,转了方向,顺着绕向后院侧门的楼梯抄了过去。

    没走两步,众赌徒聚集的一楼,牌张的碰撞,骰盅的叮当,博大猜小的呜呜渣渣,忽然于闹哄哄中寂静了。白雾弥漫热气腾腾醉生梦死间,一人,魔怔似的乱吠了起来:“我看见了,你出老千!你将‘平八’夹在指缝里换下‘弯八’,做成了‘铁树飞花’,比我的‘对四’恰好多出两点。不信你们看他的袖口里,一定有张‘弯八’的牌。”

    被指责的人一脸无辜的摊开手:“哪有?”在一瞬间已将什么东西飞快的塞给了旁边的人,却老实的翻着遍身可藏东西的地方向众赌客展示:“哪有什么牌?他这是输怕了在污蔑我呢。哪个不信的尽可以上前检查,搜我的身,看看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真有好事者上前搜摸了一圈,替被指责的人证实道:“没有。他是清白的。”

    听见好几个人都如此证实,一伙人从外围挤进人群,上前对信口雌黄的赌鬼推搡了起来:“你是用哪知眼睛看到别人出千了?能玩得起再玩,玩不起趁早滚蛋,别坏了大家玩乐的兴致。”

    赌鬼见人多势众,非但不退,反而生出了誓要讨回公道的激愤来,揪住出千者不撒手了,破口大骂道:“你们是一伙的。你们在帮他藏牌。你们使诈。你们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