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明看她这样信任自己，心里感动得很，腾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小鱼干暗自不服气地瞟了一眼白竹明。
“所以你的家人怎么了？”青惟非常自然地抬手帮白竹明擦掉了嘴角了汁水，继续问小鱼干。
“他们……”小鱼干垂下眼眸，想到那些不愿意再回想起的画面，心痛到落泪，一颗颗珍珠沉在水底。
这几天他身体没有恢复，一直刻意控制自己想起逃出深海那天的场景，只有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独自伤感，痛哭流涕。
小鱼干真情实感的眼泪让旁边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们鲛人，都是群居生活，以部落的形式生活在海中，我们排外性强，从不与非我族类沟通，所以千万年来都与世无争。直到前阵子，一个鲛人男子和人类相爱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人类根本就不是什么凡人！他是神仙！和他相爱也根本不是爱他，只是想在他身上寻找鲛人一族自愈能力的秘密！”
他说道激动处还用小手拍打着木桶边缘：“就是这个蠢货！害了整个部落！”
一个低沉的小奶音用这样愤怒的语气说话，感觉奶凶奶凶的，让人看了想笑。
青惟眼睛看着小鱼干，随手向白竹明的方向一伸，白竹明看到后心领神会，自然而然地递过去一个擦干净的果子。
然后两个人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听着小鱼干讲故事。
这时蛇三回来了，他一进来就看见小鱼干扒着木桶边缘，脸色又伤心又愤怒。青惟和白竹明坐在他对面，果子吃得津津有味。三个人看起来很投入的样子，自己进来了都没有反应。
他轻咳一声：“咳咳。”
白竹明回头看到蛇三，赶快起身行礼。青惟只看着小鱼干，随手一挥，一个凳子移动到她身旁，她说：“老头儿，坐下听故事。”
蛇三在妖怪学堂就发现鸡鸣山的妖怪都很喜欢听故事，青惟也是这样，难不成这是妖精的什么共性吗。
青惟说完拉着白竹明的手让他坐下。
这期间小鱼干垂着头没有说话，蛇三摘下破布袋子放在一旁，坐在凳子上看了看小鱼干，问青惟：“听谁讲故事？小鱼干吗？”
“嗯。”青惟一边吃着果子，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小鱼干，见他不说话了，催促他，“快说啊，然后呢，他害了整个部落，然后呢？”
“然后……”小鱼干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忍住强烈的心痛，哽咽着说，“然后，然后部落就遭殃了，一群所谓的神仙冲进了深海，破了鲛人族的守护法阵……”
听到小鱼干说话，蛇三惊讶地看向旁边专心致志的两个人，看样子此刻没有人要给他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了，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疑问，听着小鱼干说话。
听他这只言片语，不难猜出来他在说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原地区吧。
小鱼干回想起四周全是哀嚎声的场景，握紧了拳头，愤愤不平地说：“我是部落首领的孩子，身边所有的人都在保护我，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杀，甚至有的当场被挖出内脏，蓝色的血液混在海水中被稀释到看不清楚！我们用武器和歌声抵御外敌，可他们早就摸清楚了我们的本领，每一个人都关闭了听觉，靠打手势联系。
后来……我阿娘见势不妙，看我也受了伤，便要带着我离开，可是她毕竟是首领夫人，不能就这样抛下族人，于是让乳娘带着我逆着水流逃走了。她游了很久，抱着受伤的我筋疲力尽，终于来到了淡水区，可她还不放心，便一直往前游，直到来到了中原地区。她觉得这里应该够安全了，便用最后的力气跃出水面，把我托付给了豹子……
她，力竭而亡。”
想起抱着他拼命游走的乳娘，小鱼干又落下眼泪，几个深呼吸之间平复心情，眼神回复平静，不似从前那样无辜卖萌了，带着几分深邃看着青惟：“我们的确不同人语，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默默学习你们的语言系统，等体内的伤自动愈合，法力也在慢慢恢复。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我害怕，周围已经没有我族之人，我不确定，也不敢信任你们。”
“可我们又怎么确定，你说的是真的？”青惟隐藏起内心的触动，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在伪装的小鱼干，冷漠地说，“如果你要骗我们，我们也无从查证。”
“我怎么会拿我的族人开玩笑！”小鱼干激动地拍打着木桶边缘，“那样的场景我是万分不愿再回忆一次的！”
白竹明一个凡人，感觉自己插不上话，只是他觉得小鱼干说的应该是真的。他的手覆在青惟的手背上，小声说：“我看，他不像骗人的样子。”
小鱼干回想起这几天黏着青惟，赖在她怀里的样子，脸色微红，嘴硬地说：“我本来就还是小孩子！你们看到的就是我的真身，我此刻的法力不足以支撑我幻化人形。”
只听了一半的蛇三已经差不多脑补出了整个故事，摸着胡须缓缓开口：“有人觊觎鲛人族自愈能力，便利用族中之人寻得鲛人部落，最终酿成惨剧。”
他说完拍了拍青惟的肩膀，叹了口气说：“看来他和我们是一样的。”
“哎！”青惟略带嫌弃地推开蛇三的手说，“他和你一样，和我可不一样。我身上又没有什么可觊觎的，我完全是被你连累而已。”
“一样？”小鱼干看看青惟又看看蛇三，“什么一样？”
青惟随口解释：“他是黑晶巨蟒，被一些心怀不轨的神觊觎修为和蛇胆，和你一样，被灭族了，所以我们从南方逃到了这里。”
蛇三没和青惟计较，知道她是个嘴硬心软，不拘小节的人，看向小鱼干问：“你今年多大了？鲛人和我们的纪年法一样吗？”
“我不知道你们的纪年法是怎样的。”小鱼干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蛇三解释说：“我们四季一轮，春始冬末即为一年。”
“深海之中没有四季之分，只有两季，温季和寒季。”小鱼干想了想说，“约摸着，也不差什么吧。我今年应该快三百岁了。”
听到这里白竹明抽了一口冷气，这样一个小孩子居然活了快三百年了！自己才过十八年而已。
果然妖怪的世界不是凡人可以理解的。
“你可知道，害你们的神是谁？”青惟想着，如果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说不定可以成为盟友。
小鱼干垂下眼眸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是神仙，其余的……我不知道了。”
“你的本名叫什么？”蛇三问小鱼干，“我们擅自给你起了名字，是为了方便我们称呼你。”
小鱼干嘴里说出了一个他们都听不懂的词语，他解释说：“我的名字若是换成人语，是首领之子的意思，我很喜欢你们给我起的名字，就这样叫我就可以。”
青惟这时注意到白竹明呆呆地看着小鱼干，便把手在他眼前逛了逛：“看呆了？”
白竹明回过神来，握住她的手，不可思议地说：“他都快三百岁了，居然还是个孩童模样？”
“妖都这样，不过也只有千百年的生命，神明还能活上万年呢。”青惟看他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一个故事讲下来，小鱼干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再让青惟抱着自己了，只能乖乖待在木桶里。看着这个凡人就来气，若不是他故意言语激怒，自己怎么会这么早就暴露！
蛇三发现小鱼干看白竹明不友好的眼神，走过去弯下腰低声问：“你喜欢青惟啊？”
小鱼干红了脸，摇了摇头说：“她和我姐姐长得很像。”
“姐姐？”青惟听到后看向小鱼干，“和我长得很像？怪不得你总是缠着我。”
小鱼干脸色更红了，低下头说：“我睁开眼睛看到你，就想起我的姐姐，对不起…请原谅我。”
青惟这个人遇强则强，但对方一旦柔软下来，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些尴尬地摆摆手：“看你表现。”说完就不再看他。
其实当她知道小鱼干学会了说话，这段时间以来都是装得以后，心里的确很是愤怒，可是听了他的遭遇，也愤怒不起来了，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罢了。
蛇三看着青惟的模样微微一笑，突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了，低头一看，小鱼干的小肉手覆在自己的手腕上。
小鱼干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再次睁开眼睛后，钻入水底捡了几颗鲛珠放在蛇三手心叮嘱他：“把这些磨成粉冲水服下，对你有帮助。”
鲛珠粉有疗伤奇效，属于上等补品，甚至可以延年益寿。
蛇三看着自己苍老的手心躺着几颗洁白的珠子，看来自己的预感不是空穴来风，这幅身体真的快到末日了。
他握住珠子点点头，摸了摸小鱼干的小脑袋：“我会的，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才对。”小鱼干知道他们都是好人，而且也有这相似的经历，也算是既有救命之恩，也有同病相怜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