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摄政王妃她说一不二 >第九十一章 连理枝(三)
    铁羽白龙齐名,一场婚宴喜上加喜,丁理很快成为众人恭贺的对象。

    人群如潮水涌来,琼浆玉液一杯接一杯奉上,丁理酒量本就一般,酒意很快爬上他的面颊,一直烧到额角。

    到最后,杨劭也携着予芙,专程敬他一杯。

    “丁理。”那低沉的嗓音字正腔圆,杨劭心里,有点子不能明说的炫耀,“你既然是芙儿的义弟,那本王也算是你的姐夫,早该替你操心终身大事。还好,总算替你觅得金玉良缘,不然夫人可要怪我。”

    他忘不了眼前人,竟然敢炽烈地爱慕他的心肝,他记得赵云青曾说,如今提到予芙,丁理还是会闭眼。

    他本就不是个大度的脾气,尤其在妻子的事上,任何一点点的觊觎,都足以让他昼夜难安。

    如今,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丁理终于也要有妻,杨劭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丁理。”顾予芙却是蒙在鼓里,欣慰的情绪,流淌在她白皙清丽的面容上,那是真心实意替小将军高兴,“我与劭哥,都祝福你与苏小姐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

    灯火阑珊处,心中不败的芙蓉花挽着她的挚爱,祝他与旁人白头偕老。

    小将军醉得难受,胸口更难受,是难以言说的钝痛,几乎叫他抬不起头:“主上,夫人……”

    可他唇角不得不笑,做出真心感恩的恭谦。

    杨王对他如君如父,如神祗照耀。更何况主上陪过顾予芙青梅竹马,等过她十年光阴,主上为了妻子,可以逆天而行,以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

    自己拿什么和主上比……

    那的确是更配得上她的良人,她会平安喜乐,拥有幸福的一生。

    这就足够了。

    而自己,如今能为她做的,就是不再打扰。

    “苏小姐秀外慧中,定会是我的贤妻。”丁理跪下身磕三个响头,方双手接过予芙手中的酒盅,“卑职幸得佳人,期盼与她日久天长。”

    围观的众人一起欢呼,庆贺小将军得成比翼。

    丁理举头,将这杯好似绝命的酒,一饮而尽。

    婚礼的喜庆终于在消弭于夜色,摄政王亲扶爱妻上轿,举手投足间都是深情。

    隔着泠泠月辉,只剩丁理醉醺醺靠在院中的杏子树下,打着酒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盒。

    盒盖的铜扣被手汗养得锃亮,一看就常被摩挲。

    那里头,装着一支漂亮的缠丝赤金珠凤簪。

    丁理如怀珍宝一般,将东西取出捧在手心,对着月光细看。

    “小丁。”江有鹤心中五味杂陈,今天是他如愿以偿的大喜,也是兄弟痛断前尘的大悲,进新房前,他还是想叮嘱他几句话,“人生短短几十年,情仇爱恨,都可以重新来过。”

    “你放心,尊卑有别,忠字当头,苏小姐…她才是我一生要守护的人。”丁理闭上眼,“既然承诺了娶她,我一定做个男人。”

    看到昔日常意气用事的挚友,不到一年便成熟了许多,有鹤长叹一口气:“那就好,夫人她……”

    “我知道,是我…我不自量力,想摘天上的月亮。”蓦然打断他,丁理睁开清澈的虎目,已然泪光朦胧,“可那月光,的的确确…曾经照亮过我。再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毕竟以后都……”

    江有鹤忪怔,看着玄衣箭袖的青年手扶杏树,跌跌撞撞爬起来:“丁理!”

    “我没事…你新婚大喜,快去吧。”小将军抬头,脸上是极度隐忍的笑,“明日起,苏苓便是我的心上人。”

    说罢,他步履蹒跚,转身向无边的暮色中孤身而去。

    不知彼岸有天涯伤心人,到家之后,顾予芙却是早早换了寝衣,抱被独坐。

    她在思考如今玉茹收获幸福,是不是也该替关静斋,考虑考虑往后余生。

    锦绣织就的床帏未垂,杨劭刚洗漱完,将趿着的鞋一踢,便掀了被子腻上来,声音里有说不清的暧昧缱绻:“哥哥的心肝……”

    触手可及是他毕生挚爱,一想到自己才是她的情郎,那份宛若少年的志得意满,立时被酒意催得更甚。

    他刚上床就要吻她的唇,却被醒过神来的顾予芙伸出玉指,一把捏住了下巴。

    “不行,臭!”予芙脸上有调皮的笑意,在杨劭面前,她总是不由自主,就成了娇气的小丫头,“再说你喝了酒,对孩子也不好。”

    杨劭讪笑,转而低头亲一下她的手:“小兔崽子,还没出来就夺他爹的恩宠。”

    “劭哥,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不再和他嬉笑,予芙蹭在杨劭怀里和他一同躺下,“你说关姐姐寡居已逾三年,如今玉茹也成了家,我该不该也替她牵个线,叫她往后不那么寂寞?”

    “如今战乱多年,男女丧偶的不计其数,再婚再嫁多如牛毛。”杨劭一心吻予芙后颈,“也不是不可以。”

    “那我明天,先委婉问问她的意思?”予芙心存疑虑,毕竟祝校尉和关姐姐,彼时也是天作之合。

    她怕自己贸然,惹得她伤心。

    杨劭感受到妻子的犹豫,停下自己的动作:“如今她跟在你身边,吃穿用度你已尽力,其实旁的怎么样,你也不必为她如此用心。”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年轻,又没孩子。”予芙叹一口气,“关姐姐从前待我很好,我有你,玉茹嫁了有鹤,可她却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只是祝校尉若泉下有知……”

    若祝朗是真的爱他老婆,又哪里舍得她孤独一辈子?

    冷不丁的,杨劭轻笑一声:“将来我要是短命,死在你前头,我也会希望你重新再嫁。”

    “呸呸!”顾予芙一惊,就要转身。却被杨劭牢牢箍在怀里:“我们俩肯定长命百岁,我说的是如果。”

    “你欺负人……”顾予芙却不敢想这样的假设,不由自主就酸了鼻子。

    杨劭心里又何尝舍得,把心头肉交给别人,光是稍微想一想,都足以叫他醋翻了五脏六腑。

    可他是刀尖上舔血的人,万事难有笃定,有的话,既然提到,他也该告诉她。

    杨劭耐下性子,尽量用轻松的口吻道:“我活一天,别人肯定是想都别想。谁敢?我还不把他祖坟都掘了!但哪天我要是死了……我只希望能有个人替我护着你,万一你哭鼻子,难不成要让你自己擦?”

    但仅仅是想一想,也许哪天世上会再没有杨劭,形单影只留下她一个人,就足以让顾予芙泣不成声:“你再说!你还说……”

    见怀里人居然真开始抽泣,杨劭忽然万分后悔,不该和孕中的妻子,说如此沉重的话题。

    他连忙伸长了手,把她的泪都温柔拭去:“不说不说,等芙儿老了,老成一个牙齿掉光的老太太,若还哭鼻子,也是劭哥拄着拐杖,赶忙去替你擦。”

    “你要是敢先死,我就…我就……”顾予芙鼻音深重,气急败坏,“我就真改嫁给别人!叫你看看,我和别人年年岁岁!”

    自己想和顾予芙说,还是大不一样,这一句几乎叫杨劭翻江倒海,气歪了鼻子。

    却是没辙。

    “好,年年岁岁……活该我受着。谁让劭哥不成器,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杨劭苦笑,心想真有这么一天,可千万别把那男人带到自己牌位前,不然真下了阴曹地府,他也能生生给气得再死过去一回。

    “那你说,我还能给关姐姐说牵线的事么?”予芙哽咽着问杨劭,“我是觉得她找个人,也许能比现在更好。”

    杨劭一心在吃自己造出来,莫须有的酸醋,心思哪还在这上头,随口应道:“牵,关静斋和她相公,难道还能比你我的牵绊更强?我都愿意,大不了给她找个好的。四卫里有的是好男儿,哪个不比祝朗强?”

    “好……”顾予芙凝神思索,可依旧犹豫。

    她拿不准关姐姐,到底有多喜欢祝校尉。毕竟喜欢这回事,没有好不好,只有愿不愿,有时候别人觉得极苦的,当事人也许甘之如饴。

    只是刚刚才和杨劭耍了性子,这会儿她也觉得委屈,一心窝在他怀里赌气:“总之……你不准像祝校尉,留我一个人。”

    “你忘了从前算命先生说的?劭哥命格奇硬,九死的阵地里都能找出生门来。”杨劭搂着人好好地哄,“哪会像他促寿短命?”

    “那你给我赔不是……”

    “赔,芙儿怎么说哥哥怎么赔,再不成,我……”

    ……

    后面的声音含混不清,顾予芙终是放下床帏,和杨劭说起了耳鬓厮磨的悄悄话。

    却不知窗外回廊,关静斋因玉茹的嘱托,正欲来送婚礼的喜糖。

    她找个人,也许能比现在更好……

    四卫里有的是好男儿,哪个不比祝朗强……

    祝校尉,短寿促命……

    几句飘渺传来的话,在模糊的夜色中如荆棘疯长,带着凌厉的刺尖。

    祝郎明明是为了大明,为了摄政王的天下战死的!顾予芙,一个雍朝余孽……

    坐享其成不说,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她和祝郎!

    她怎么能!

    攥紧的拳头在颤抖,泪水蓄在关静斋的眼中,模糊了一切。

    她蓦然转身,向那无边的夜色中,决然而去……